在大街上见到赵骥一事让施娢有些恍惚,等许久之后,她才回过神来时,外头天色漆黑一片,碧成进来传消息,说四爷来了。
施娢轻应下声来。
上次四叔过来,带来皇帝要寻她的消息,这次大抵还是要说皇帝的事。厅堂四周干净,对称摆置,灯架上的漆纱灯驱散屋中昏暗。
施成秉坐在扶手椅上,有婢女在为他奉茶,施娢手轻掀幔帐走出来,朝他行礼,道:“四叔。”
他微摆手让屋中的下人都退出去,道:“你爹已经把事情告诉我。”
施娢心惊得漏跳一拍,手指微蜷,道:“四叔什么意思?”
“施娢,”他抬眸,“你四婶在家中,我不多问,现在还想瞒着,等以后出事,四叔也护不住你。”
施娢手心冒汗,大脑霎时蒙了。
她视线看向他,见他正襟危坐,手搭在紫檀木方桌上,只有眼眸黑得融入深夜的黑暗,看不清在想些什么,她又倏地一顿,立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诈她。
施娢眼睛倏地凝上水,慢慢低下来,道:“四叔是不信我吗?”
施家嫡系所出只有施大爷和她爹,她四叔是庶子,上头还有个施二爷,最不济也有个五叔和太师宠爱的老来子六叔,但受老太师重用的,只有他。
她爹和四叔交好,却也总说他心思深,看不透,她爹不会把赵骥的事说出去,只可能是四叔在试探她。
他不像其他官员好奢侈物,一身朴素的青袍越发衬出清冷,只淡道:“还想再瞒下去?”
施娢红着眼眶,捏住帕子流泪道:“四叔这时候来质问娢儿,是觉得娢儿在骗你?女子清白何其宝贵,娢儿又何如能忍那等乡野之汉碰?若不是为了施家,宁愿找条白绫走了得了。”
她哭起来的模样总显得惹人怜,施成秉只开口道:“四叔曾与你说过什么?”
“四叔为娢儿好,娢儿怎么不记得?可施家哪经得耗?”她越哭便越觉得委屈,“娢儿敬四叔为父,敬四婶为母,可家里个个都来逼娢儿,娢儿能怎么办?若是能帮到施家,娢儿受这些委屈也罢,现在一切都没事了,结果四叔还要来质疑娢儿,这是把娢儿当成了什么?那人都被带去乱葬岗丢了,难不成娢儿还能去带回来给四叔看?”
施成秉说过让她不要理四婶和爷爷那边的催话,他会帮她。
施娢不知道他的计划,可她骑虎难下,又怎么敢保证施成秉知道她身边那个人是赵骥后,会不会要她做些什么?
她哭得真切,施家谁也没她乖巧听话,也没人像她一样,听不得重话。
施成秉慢慢端起茶碗,抿着茶,他素是沉默寡言,等她哭声小些了之后,才道:“陛下提前回京,他寻你那日,会有人来告诉你,届时会有我的人替你诊脉,说你有孕两月余。”
施娢一愣,纤长的睫毛还沾着泪水,手捏绢帕胡乱抹泪道:“四叔不怪我了?”
他慢慢把茶碗放桌上,安静的房间发出一声轻响,施成秉道:“你生性单纯,最容易被人骗,你爹疼你没有限制,如果没人管着你,你会犯错。”
施娢小声啜泣,施成秉对她一向不差,若针对施家的不是赵骥,她也不敢骗施家,便回他道:“娢儿没骗四叔。”
施成秉道:“昭嫔滑胎时间巧,不可让陛下怀疑你早就知道自己有身孕,你聪明,该知道怎么做。”
她见他面色无异,已经没有早上的生气,还以为他是信了,心里悄悄松口气,轻轻颔首,又说:“听说四叔收了一个婢女,引四婶不高兴了,是那个婢女吗?今日匆忙,娢儿下次见到四婶,会和她解释。”
施成秉一顿,道:“人死了,不用管。”
施娢愣了愣,顿觉骨头都生出冷意,头先好几个月未见他,竟忘了四叔也不是好惹的主,她一时踌躇,心想他真的信她了吗?
……
施娢住在别苑中,打探不到外边消息,碧成倒会去听一些小道消息,她聪明,已经猜到施娢腹中孩子的父亲。
施娢在抄佛经时听到赵骥忽然间收了兵,她顿了顿,笔尖墨水掉在纸上,知道是因为皇帝回了京。
赵骥寻她,最多不过是想揪出她背后黑手,又或许是因为这个孩子,他起初便不想要她生他的孩子,每次的避子汤必不可少。
如今她背叛他,这孩子于他来说,又成了一个污点,施娢轻垂下眸,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