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娢自小都是被宠的,她知道自己性子,也不想给赵骥惹麻烦,只待在宫中,哪也不去。
施家到底是大世家,落魄了也比普通家族要雄厚,旁人猜不透皇帝对施家的态度,在这件事上一直慎之又慎。
她身怀有孕,最首要的,便是这个孩子。
施娢是怕的,每到深夜都会抓住他的袖子,忍不住和赵骥说她要是去了,他一定不能忘了她。
产婆御医都好好备着,宫里宫外能寻的药方也一堆,她爹把好药都往宫中送,赵骥自己也开始读了些书,自是不觉她会出事,根本就没怕过这种事,每次都得威严着脸说句她居然不信他,然后惹得她恼怒地一顿推搡。
赵骥觉得生孩子确实有险,就仿佛是打一场生死战,稍有不慎,满盘皆输,但他准备齐全,不会让她受太多委屈。
连施娢都被他笃定的态度弄得有些迟疑,赵骥自己更是觉得她会好好的。
可赵骥大抵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在她接连数日表示担忧之后,做起了噩梦。
孩子月份已经很大,临近生产。
女子难产血崩是常有的事,赵骥特地让大夫早早准备好药,可药会失效一事,他没想过——她苍白的面孔面无血色,牢牢印在他的瞳孔中,施娢安静得像睡着了,却是没再有过动静。
赵骥不常做梦,他平日事务繁忙,施娢身子又香香软软,他抱着便觉一身疲累惧散,没有什么闲心去梦些奇奇怪怪的事,以至于等他满头大汗惊醒时,还愣了好久。
他手搭在施娢身上,还抱着她。
施娢的呼吸是平缓的,额头一动不动靠他臂膀,赵骥顿觉心跳都漏跳了一拍,他连呼吸都急促,手肘撑着枕头,把熟睡的她摇醒。
施娢肩膀被摇晃几下,听见赵骥焦急叫自己,还以为是有什么事,她没睡醒,迷迷糊糊叫了声王爷,只听到他呼出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她困得厉害,往他怀中拱了拱,没一会儿就又睡了过去,冬日寒凉,屋中温热暖和,赵骥低头亲她脸颊,连亲了好几下,这才慢慢抱住她,头靠在她的肩膀。
夜间的冷寂让人分不清真实与梦境,赵骥这辈子经历过的死亡不少,今天还在喝酒的好兄弟,明天晚上或许就是一句冰冷的尸体,他见得太多,已经麻木了,到了施娢这儿,只是一个噩梦,却让他感受到一种彻骨的寒冷。
女子进鬼门关走一趟,想捞出来,难得多。
她怕疼怕得要命一样,针扎一下都得掉眼泪,这要是生个孩子,嗓子岂不是都得哭哑了?万一真像她所说的那样出了事,赵骥突然不敢往下想。
但他不敢把这些事告诉施娢。
赵骥这张脸在军营中磨砺,生得硬朗威严,一沉下心,就连在朝为官数十载的官员都觉得近日有事要发生,他会不会是要拿什么人开刀。
一时间大家都安分得不行,先前赵骥开始放过施家,有人心思就活络起来,只是现在见他面色莫测,又猜不透他的想法,没人敢做出头鸟。
施娢这边却因为赵骥从前的宽慰而渐渐平静下来,她想就算天塌下来都有赵骥顶着,自己要不信她,又还有谁能信?
她周围的宫人小心翼翼照顾,几个产婆也轮流说着日后该注意的事,施娢倒不会在大事上随意闹脾气,她们说什么她便听什么。
赵骥政务繁忙,施娢便只能在殿内给他和小孩绣寝衣,他这些天总是回得早,有时候还会直接带折子回寝殿。
施娢还以为他是怕她烦了,还忍不住笑他好几回,他倒不惹她,只叹说自己是想有些想她。
今天他也和往常一样,让宫人把折子放案桌上,见她又在缝衣服,便让人把灯挑亮些,道:“每次都要朕提醒你一句把灯弄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