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州之战魏军损失了相当的轻骑,也为高平大败埋下了伏笔,魏军是步骑结合的重兵集团,机动力远逊于高平叛军,加之人生地不熟,纯轻骑的四大金刚又确实是难缠的对手。
因此,魏军高层开会讨论以后,决议直驱高平城,不再与高平镇叛军野外纠缠。
然而,高平城是光复了,却没有抓到叛军一个毫毛。
就这样,西征的十余万魏军在高原上被迫与叛军捉迷藏,因为只要他们一走,或者留的兵力少了,高平就会再度易手。
终于,魏军靠着逐步压缩高平叛军的战略机动空间,把高平叛军压缩到了高平川、祖厉川、黄河三条河流构筑的西北—东南走向的长方形区域里。
为了求稳,也为了避免防不胜防的高平轻骑袭扰,崔延伯提议就地取材,用大木铸造“排城”,也就是盾墙,由外围步卒举着,内中用锁扣相连,既可以抵御箭矢,又可以阻挡敌军冲阵。
齐王萧宝夤、北海王元颢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问题,于是就下令执行了。
一开始,排城确实没什么问题,可以有效抵御轻骑的袭扰箭矢,但是随着行军的距离增加,问题来了。
如城墙一般的大盾,实在是太重了,哪怕有好几个步卒一起承担,也造成了士卒的疲惫。
如果是这样,轮流来坚持一下也可以,毕竟高平叛军的机动空间已经被压缩在了北有黄河,西有祖厉川,东有高平川,南有魏军重兵集团的方圆百里之间。
但是事情坏就坏在万俟丑奴玩了一手诈降,这招按理说对萧宝夤和崔延伯这种人根本是无效的,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干嘛接受叛军的投降,那么多人头不是军功吗?
可有一个人跳出来反对了,嗯,就是持节监军的黄门侍郎杨昱。
杨昱被高平叛军溜了好几个月,这时候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竟然天真地想纳降。
所以说嘛,真的别外行指挥内行。
监军这话一出,人家杨昱拿着皇帝的符节呢,要是真不听,事后告你一状都是轻的,按理说监军是有权阵前斩将的。
于是魏军打开了排城受降,几百高平轻骑大摇大摆地涌入排城内部,还没等杨昱评论一下叛军的投降文书文辞如何呢,响箭就冲天而起了。
宿勤明达、叱干骐驎、尉迟普萨率轻骑三面冲出,决死冲锋,而带队诈降的,竟然是万俟丑奴本人,几百高平轻骑在魏军阵里搅了个天翻地覆,举着城墙般的大盾,行军异常疲惫的魏军步卒被断绝了与主帅的指挥,各自为战,排城崩溃,魏军大败而归。
值得一提的是,瞎指挥的杨昱死在了乱军之中,不知道是被高平叛军干掉了,还是被齐王、北海王干掉了,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退回高平城的崔延伯深以为耻,充分吸收了战败的经验教训后,决定抛下高原机动不便的步卒,在高平城整顿魏军骑兵,随后只率领两万骑军前去剿贼,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轻骑。
崔延伯奋勇当先,接连攻克高平叛军好几处营寨,很是胜了几场。
可好景不长,在一次骑兵夜间突袭后,虽然占领了敌军营寨,但是这次敌军营寨里的财物堪称堆积如山,魏军发了疯似的哄抢,结果中了埋伏。
魏军在混乱的黑夜中被团团包围,崔延伯身中数箭,殁于阵中。
至此,失去了大股轻骑的魏军主力仍在,但是已经无力再战了,失去了轻骑部队根本就抓不住高平叛军。
加之天气越来越寒冷,绵长的补给线和冬装、供暖都给后勤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而且补给线走的都是水路,泾水到高平川之间是没有水路可以走的,必须要走弹筝谷到马髦岭一线的陆路,这也是高平叛军重点袭扰的地段,缺乏轻骑的魏军根本是防不胜防。
战兵、辅兵、民夫,加起来拢共十几万人的大军每天人吃马嚼加上木炭供暖,消耗的资源堪称是天文数字。而补给线隔三差五的被高平叛军轻骑掐断,那些关陇、河南、河东、河北、山东百姓千里转运,辛苦供养的军资,都进了叛军的腰包里。
坐困高平城的西征魏军意识到了已经不可能在今年解决高平叛军了,再拖一些日子,等下了雪,到时候怕是想撤都难了,于是灰溜溜地撤回了泾州,靠着从长安溯流直达的泾水补给线就地过冬。
听完整个战败的过程,元冠受可谓是极度无语。
他和李苗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都能输。
让手下给骑卒准备了热水和吃食,骑卒便退下了,元冠受和李苗两人相对无言。
魏军的军纪和监军制度,才是这场大败的根本原因。
黄门侍郎杨昱,一辈子都没打过一次仗,上了战场,一开始带着北路魏军被高平叛军牵着鼻子走也就算了,毕竟没有什么实际损失,也就是比较伤士气和体力。
可高平这一场,看起来杨昱像是一个十足十的内鬼。
一个只读过几本不靠谱的理论兵书的文人,就敢指挥打了十几年、几十年仗的宿将干这干那,问题是干的还全不对,也不知道谁给杨昱的勇气,可能是手里的皇帝符节给的。
而魏军的军纪,也是老问题了,打仗当出差,战利品当外快。
还是鲜卑部落兵的那套,一百年了都没解决。
官员贪腐横行,除了极个别如傅竖眼、郦道元等人,九成九的魏国官员都是贪婪无度,极尽压榨百姓之能事。
中枢昏庸无能,各地叛乱四起时还猜忌各路方面军大将,屡屡出现迷之决策,肆意挥霍民力。
军队倒是能打,但是纪律败坏,士卒不知自己为何而战,打仗的目的就是捞加倍军饷和战利品。
如此天下,何愁不亡?
“刺史,朝廷的文书到了。”
元冠受接过李苗李长史递给他的文书,面色有些古怪。
潘嫔怀了皇嗣,胡太后下旨大赦天下,明年改元孝昌。
元刺史回想了一下那日殿中的那抹殷红,不会是我的吧,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