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刑杲叛乱的成因非常复杂,主要缘由是相互关联的两点,其一,由于持续数年的河北战乱和去年的大旱,导致了非常多的河北流民逃亡到社会秩序还算安稳的山东青州、齐州等州郡。
其二,河北流民来到山东,为了争夺维持生活的生产资源,必然会与青齐当地的土著产生矛盾,而这种矛盾,当地官府无力管理,如果不像永嘉南渡后的南朝那样,在当地划分出侨州郡来安置流民,叛乱的基础依然存在。
但不管怎么说,虽然有一部分尔朱荣的嫡系部队返回了河北、河东,可元天穆手里,依然有战斗力不强,但数量非常可观的步兵。
这些士兵大多数都是在河阴之变后重新整编的洛阳禁军,地域成分较为复杂,河北、河东、山东、河南皆有。
元天穆吩咐先去驰援的尔朱没吐儿所部的五千匈奴骑兵沿路散播消息,声称他们是大军的前锋,后续还有上党王元天穆的三十万大军回援,试图恐吓包围荥阳的北伐军,令其心生疑虑不战自退。
然而效果跟邱大千在梁国城号称的“七万大军”的效果,是一样的。
陈庆之不是吓大的,这种宣传,反而激起了陈庆之的进攻欲。
荥阳城下,北伐军中军大帐中。
北伐军无论是元颢沿途受降的东魏降将,还是南梁的军官,都有些踌躇,气氛变得沉默了起来。
最后,还是杨忠敢说话,打破了这片尴尬的沉默。
杨忠出列,拱了拱手道:“末将斗胆一言,疏漏之处还请陛下恕罪。”
“讲。”
元颢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北伐军一路势如破竹不假,可这些战果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上,那就是东魏的两支主力部队,一支尔朱荣的嫡系部队在晋阳,一支元天穆率领的禁军在山东。
尔朱荣的嫡系部队现在正在河东与山胡纠缠不清,北面的柔然人受了灾,今年也有些南下的意思,一时半会儿,在一个月内尔朱荣是没时间来对付北伐军的。
如今元天穆大军即将回援洛阳的消息,则被星夜兼程赶来的匈奴骑兵大肆散播开来,又被北伐军的斥候打听到,虽然五千匈奴骑兵离荥阳还有两三天的路程,可任谁听了,心里都得打打鼓。
见得了元颢的首肯,杨忠大胆地说道:“兵法有云,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轒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见元颢和陈庆之面色没什么变化,杨忠继续说道:“如今我军顿兵于坚城之下,荥阳守将杨津又长于防守,曾守定州三年令葛荣、杜洛周无法攻克,若是元天穆引东征军还,内外夹击之下,我军恐怕有全军倾覆的危险啊。”
“杨将军说的,是这个道理”
邱大千有些心虚地看了看陈庆之,附和道。
“将军,荥阳确实是块难啃的骨头。”
梁军中的骑军将领胡光叹了口气,冲陈庆之说道。
其余将佐也纷纷点头,道理大家都明白,荥阳城攻了好几天都没有丝毫的进展,要是被内外包夹,确实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此时,就连元颢都有些动摇了起来,洛阳就在眼前,可要是打不下荥阳,一切都是空谈。
当然,北伐军中在军事上做决策的有且只有一个人,陈庆之。
陈庆之瘦削的面容上也有些疲态,他以手覆盖额,揉了揉眉骨,再睁开眼睛时,眸中全是昂扬的杀气。
“汝等众将岂不闻,兵法还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乎?!”
陈庆之厉声呵斥道:“我军从淮南至此以来,屠城略地实为不少。众将士杀人父兄掠人子女,又为无算。元天穆军势浩大,并是仇雠。我等才有七千,虏众号称有足足三十余万,今日之事,义不图存!”
“不过,本将以为,元天穆令尔朱没吐儿所部匈奴骑兵散播传言,所谓三十余万众东征大军即将回援,正是攻取荥阳之关键,也是元天穆之破绽!”
听了这番话,元颢都有些迷糊,他问道:“陈将军,三十余万纵使是元天穆夸大其词,可东征军五六万总归是有的,也不是我们现在的军力所能对抗的啊。”
陈庆之冷然笑道:“若是元天穆真有信心,或说,真来得及回援荥阳,何必故意放出风声让我军知道他要来,做好迎战准备?昼夜疾行击我军于不备岂不更好?”
众将恍然,原来陈庆之所言的元天穆破绽竟是这里。仔细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如果元天穆真能赶得及,干嘛还要故意让北伐军知道,直接学司马懿千里袭孟达不就好了。
这里的关节就在于,元天穆的主力赶不过来,所以才让行军速度快的匈奴轻骑放出风声,迷惑北伐军,令其迟疑进攻荥阳或畏惧被包夹而退兵。
见众将想通了其中关节,陈庆之拔出腰间宝剑,“锵”的一声轻吟,三尺青锋出鞘。
“我军少骑兵,与虏骑不可争力于平原野战,必须要在匈奴轻骑未抵达之前,攻克荥阳城,诸君可还有疑问?”
陈庆之环视众将,睥睨之下,众将无不垂眸。
陈庆之一字一顿地说道:“还望诸君不要狐疑,攻城藏了力气,庆之手中三尺剑,休怪认不得人。”
众将轰然应喏,再无迟疑胆怯之心。
“宋景休,鱼天愍。”
“末将在!”
“末将在!”
白袍军两员勇将出列,正是天璇、天玑两营的统领,也是陈庆之的心腹爱将。
“不待明日,就是现在,马上整军攻城,你二人率天璇、天玑两营为先登之军,今日攻不下荥阳城,就不用回来了!”
中军帐内无论是白袍军还是元颢军,将佐心中无不一颤,陈庆之直接把自己最精锐的部队押到了攻城的第一梯队,这是什么意思,没人不清楚。
“回去整军,三刻之后,出兵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