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绎的行为,简直就是扯淡。
当年王罴在荆州被围了三年都没投降,长孙俭更是从少年时代就时不时地被南梁围在扬州,这两位怎么可能会被萧绎的围城给围死?
恐怕人家正在城里该吃吃,该喝喝呢,西魏连援兵会不会派都不好说。
就算是派了,也是从东都洛阳出发的援兵,河南道的兵源跟进攻巴蜀的魏军有一毛钱关系?
萧绎这独眼龙聪明绝顶,且自私无比,摆明了就是要坑萧渊猷,或者说,要自己刷名望,直到巴蜀这个烂摊子要萧衍求着他去收拾的时候,才会大举入蜀,扩张自己的势力。
萧衍日渐老迈,萧绎这些年在荆州,把荆襄已经经营成了自己的自留地,他的目的就是借助这次机会,把手伸向巴蜀进行军管,如此一来,他就拥有了半个南梁的控制权。
当然了,为了让萧渊猷坚持住,萧绎派了两员大将入蜀前来帮助萧渊猷这个西道行台。
这两员大将其中一位是湘东王萧绎的嫡系将领,中兵参军王僧辩,王僧辩率三千精兵从荆州南郡出发,走长江水路入蜀。
另一位是跟交州协调来的,广州府中直兵参军陈霸先此时正率一千七百兵在交州平叛,叛乱已经平定了,他会率部北建宁郡(后世昆明市),随后沿着泸水一路北到达泸州与王僧辩会师,再一起抵达成都。
“夫君,你给妾身交个底,魏国到底有多少军队进入了巴蜀?”
诸葛氏拉着萧渊猷的手,严肃地问道。
萧渊猷心中盘算了一阵子,吞吞吐吐地说道:“还乡军三万多吧”
诸葛氏甩开了他的手,怒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你我夫妻难不成还做不到共患难不成?”
“哎,夫人!我的夫人!”
见诸葛氏转身欲走,萧渊猷连忙拉住夫人的手,他只问道:“是不是成都那些门阀大族托你问的?”
诸葛氏沉默了几息,点了点头。
巴蜀的门阀大多是从东汉末年形成,到了东西晋、宋齐梁,早就养成了投降的习惯,谁能打进巴蜀围困成都就投降谁,数百年来不管统治者是谁,这些门阀大族的日子都过得相当滋润。
这些门阀大族的消息渠道很灵通,萧渊猷知道的消息,大部分他们也知道,所以才会拐弯抹角地托诸葛氏来问问魏军的情况。
眼见着援军迟迟不来,形势越来越差,也怨不得这些门阀大族又动起了投降的心思。
没办法,这种事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从刘备到邓艾,再往后就打不住了,投降谁不是投降呢。
萧渊猷悠悠地一声叹息,认真对夫人说道:“汉中道的七千边军,和长安禁军的一个满编卫,已经全部通过了大小剑,在晋寿城驻扎了。”
诸葛氏心头一沉,七千加一万五,足足两万二千人的战兵。
她连忙问道:“魏国的府兵呢,动员了多少?”
“没动员。”
“没动员?!”
诸葛氏呆在了原地,魏国这是什么意思,她仔细地思考着,不多时,她便想到了答案。
“完了。”
萧渊猷苦笑道:“是完了。”
关于魏国为什么不动员府兵这个问题的答案,萧渊猷想清楚了,诸葛氏也想清楚了。
这是要彻底吞掉巴蜀的意思,现在已经三月份了,马就要春耕,巴蜀今年是不可能组织春耕的,而农民军将蜀地的生产秩序已经彻底破坏,总有一天会把抢来的粮食吃完,这就意味着两个结果,要么饿急了眼的农民军打下成都等城池获取粮食,要么就向有粮食的势力乞粮。
谁有粮食?
只有一个答案,西魏。
而只要过了春耕,想都不用想,数万府兵马就会被组织起来,为什么西魏去年没有大举伐蜀,原因就在于此。
西魏不想耽误关陇今年的春耕,不想两线作战。
现在河内、党两郡已经攻下来,西魏全线都处于防守态势,无论是面对柔然人的宁夏道,还是面对尔朱兆的河潼道,或者面对侯莫陈悦的河南道,以及面对萧绎的淮北道,统统龟缩不出。
目的简直是呼之欲出,元冠受要集中所有力量伐蜀。
长安禁军的一个卫和汉中道的边军共计两万两万千人,这只是先头力量,也就是说,目前进入蜀地的部队加还乡军的三万多人,就已经超过五万了。
后续还会有至少一个卫的战兵和动员起来的数万府兵,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梁国在巴蜀地区的机动部队连一万人都不到,怎么与之抗衡?
门阀世家,和地方豪强,都在自己的坞堡里各顾各的,根本就不可能配合梁军作战。
自晋末战乱以来,门阀豪强都有修筑坞堡的习惯,史载“永嘉之乱,百姓流亡,于时豪杰所在屯聚,建坞筑堡以自守。”
随着北魏的崛起,北方战事逐渐平息,其后北魏统治者锐意汉化,并采取了轻徭薄赋、均田制等政策。在这些优惠政策下,客民、佃户逐渐脱离坞堡,成为朝廷的编户齐民,而那些林立于黄河流域的坞堡逐渐消失,成了历史的陈迹。
北朝的坞堡现在大部分都被强制拆除了,而南朝则遍地都是,并且随着时代的演进,从门阀豪强的自建产物,变成了乡间宗族纠合宗族乡党,屯聚堡坞,据险自守,以避战乱的社会组织。
这些坞堡足以让一大家族的数百甚至千口人生活在里面,陶渊明所言“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绝非夸张,很多人就在里面能生活一辈子都不用出来。
因此,南梁的军力组成,就变成了地方自卫团练加将领部曲以及少部分国家军队。
这些地方武力自保有余,指望他们抛家舍业跟梁军一起讨平起义军,那就得看具体情况了,换句话说,顺风仗可以,逆风仗免谈。
哪怕不计算地方的自卫武力,仅算南梁在巴蜀的官军数量,还是让人心里完全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