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几个月可以,一年以恐怕不行,粮食不够况且几个月也是做不得准的,城中现在人心这么杂。”
萧世澄话说的直白,萧渊猷也没有动怒,局势如此,非是人力所能奈何的。
若他萧渊猷真有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能耐,想来也不会沦落到今日坐困成都孤城的局面了。
事实,从某种意义来说,造成了今日蜀地糜烂的罪魁祸首里,肯定是有他萧渊猷一份干系的,这是跑不掉的。
萧渊猷知道自己做错了,错哪了?错在自己没把这个锅成功甩出去,所以现在这口又大又黑的锅,结结实实背在了自己的身。
“我知道我知道锦官城里的门阀世家,都想着献城投降呢,以前从荆襄的援军通路没断的时候,他们就不想打了,琢磨着保全自家的荣华富贵,反正蜀汉、晋末、西蜀、刘宋、萧齐,都是这么一路投降过来的,谁也奈何不得他们这些高高在的门阀世家。”
“叔父”
萧世澄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咱还守着这城干嘛啊,为什么不降了?”
萧世澄这个将军,没战场打过一次真刀真枪的仗,指望他守成都,连萧世澄自己都不信。
而且据萧世澄所知,自家叔父和魏国的皇帝私交相当不错,怎么地,也不至于投降后连荣华富贵都保全不了吧。
“你以为我不想投降?!”
见萧渊猷又要发怒,诸葛氏连忙止住了他。
萧渊猷咳嗽了几声,抚平了胸中的郁结之气,方才继续说道:“梓潼沦陷之前,是我想投降,成都的门阀世家不让我投降,还要去跟那位至尊谈谈条件,所以才有了谯让出使魏营。他代表的不是我,是成都的门阀世家,懂吗?”
“那现在呢,梓潼、宕渠都沦陷了,成都平原周围这些诸如江油、绵竹之类的城池,总归是守不住的啊,长江水道的枢纽巴郡又被截断了,连泸州的王僧辩、陈霸先都成了孤军,我们还在等什么。”
萧世澄极为费解,他不懂叔父的意图,在他的心中,叔父可能还有更为深远的考量。
但萧渊猷接下来的一席话,让他知道了其实他的叔父心里也没底,是被逼到这份了。
“哼,现在是那位至尊又压低了条件,故意不想接受成都的投降。你道为何?人家留着成都不要,便是想做那围点打援之事,要把荆襄的援军一网打尽!
看看人家的眼光格局,再看看建康朝廷那些不知大局,只顾结党营私的虫豸!”
萧世澄明悟了过来,搞了半天,原来不是叔父不想投降,而是人家压根就懒得接受成都的投降,故意谈不拢,怪不得这几日信使往复,始终没有得到一个结果。
“那之前,魏国许了叔父什么条件?”
一提起这事,萧渊猷就有些烦躁:“渭北道总管,那位至尊打算把渭北道、宁夏道和蜀中新成立的道的总管对调一下,让魏国宁夏道的总管蔡佑来蜀中。”
“那现在呢?”
“当然还是渭北道总管,蠢货,谈的根本就不是这些个人的条件,是门阀方面的。人家要清丈田亩,退散奴隶,只要还有一线希望,这些门阀世家都不会同意的。”
益州刺史府的院落内陷入一片寂静无声,土地和附庸人口,是门阀世家的命根子,巴蜀大局未定,怎么可能退让。
泸州,梁军大营。
陈霸先披着甲胄,从操练军伍的校场匆匆赶回来,进了王僧辩的大帐便看到王僧辩正在等他。
帐中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酒气,陈霸先皱了皱眉,问:“王兄,发生了何事?”
王僧辩面沉如水,指了指桌的信件。
陈霸先弯腰拿起来,从已经拆开的封口中掏出信笺,一目十行地阅读了起来。
“巴郡那般险要,高山大川环伺,千守军怎么这般不济事!都该杀,都该杀!”
陈霸先的脸色黑的跟锅底一样,巴郡是蜀地通往巴东的中转之地,就这么被魏军轻松攻下,都不知道让他说什么好了。
有天堑长江,还有高低落差极大的险峻山地,怎么会让人这么轻易的得手呢?
打破头陈霸先都想不明白,他揉了揉眼眶,果断地说道:“王兄与我一同拔营吧,趁着魏军立足未稳之际掩杀过去,说不得还能挽回一下局势。”
王僧辩摇了摇头,道:“算泸州的兵,你我也不过五千余兵士,你也知道巴郡地形险要,魏军精锐据城而守,如何攻的破?”
陈霸先有些焦躁,他用近乎吼的声音大声说道:“魏军三千就攻的破,我军五千为何攻不破?况且魏军俱是骑兵,又是北人,人心未附、水土不服之下有几分战力?”
王僧辩也坚持着自己的观点:“魏军是三千精锐突袭巴郡一千不堪战的郡兵,现在人家已经做好了准备,又怎么可能被我们五千人攻破?城中百姓就算不服魏军,又有几个人敢站出来反抗?魏军俱是骑兵不假,这北人从何而来,你怎知道他们不是汉中兵,汉中与巴蜀又有多大水土差异?”
陈霸先紧抿着嘴唇,他其实知道王僧辩说的有道理,可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千里奔波,从交州带兵走到这里,路死了那么多好儿郎,换来的是这么个结果。
“那你说怎么办。”
“派人走小路疾驰去白帝城,通知湘东王蜀地的情形,我军拔营,向东行军威逼巴郡,湘东王知晓了蜀地的情形定然提调大兵前来,我军东西对进便可重新夺回巴郡,然后与湘东王合兵一处,再收复蜀地。”
陈霸先的思虑再三,最终答应下来王僧辩这个比较稳妥的方案。
当然了,有一件心照不宣的事情就是,这样的方案虽然既稳妥又不背锅,可却并非是完美无缺的。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胜利的天平会越来越倾向于西魏那一端,而非是南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