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稍亮些,谢渺让拂绿送巧姑下山,揽霞自告奋勇想一同去,被谢渺留下了。
拂绿见自家小姐眼神带几分冷意,走之前特意叮嘱揽霞道:“乖乖听小姐训话,不许顶嘴。”
待拂绿和巧姑离开,揽霞回过头,见谢渺坐在床上,面色不虞,分明是要训话的模样。她不敢再嬉皮笑脸,乖乖站到跟前,恭敬喊道:“小姐。”
谢渺端坐,两手交握放在膝上,“你可知我要和你说什么?”
揽霞道:“晓得,小姐是要训奴婢方才对巧姑无礼。”
谢渺道:“哦?这会知道自己无礼了?”
虽有拂绿叮嘱在先,揽霞还是觉得委屈,嘟着嘴不服气地道:“奴婢是无礼,可是她做错在先。她半夜进院子里偷柿子,奴婢不拿着扫帚出来赶人,难不成还要泡茶抱椅招待她吗?”
谢渺心中叹气:揽霞活泼烂漫,对她忠心不二,只是性子鲁莽,口无遮拦。前世她并没未觉得不好,纵得揽霞不知轻重,竟然为了她的事情闹到崔慕礼面前。崔慕礼看似好脾气,实则极度重礼,平日不计较不代表他没脾气。那次无论她怎么求情都没用,揽霞被打了板子后卖出府,与她的主仆缘分自此到头。
想到往事,谢渺不禁犯起头疼,用手按了按额头。
“揽霞,跪下。”
“小姐!”
“跪下!”
揽霞鲜少见自家小姐发怒,双腿一软便跪下。
“将手伸出来。”
揽霞心知免不过一顿教训,只得将双手摊开,举到身前。
谢渺拿出一根戒尺,走到她身前,冷声慢语地道:“你自持有理,不觉得有错,此为一错。”
戒尺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啪”的一声,揽霞紧抿住唇,眼神倔强。
她仍旧不觉得自己有错。
“夜遇贼人,你不知轻重跑入院中与他对峙,此为二错。”
又是“啪”的一声,揽霞双手微微颤抖。
“明知对方是儿童,你不依不饶出言恐吓,此为三错。”
揽霞眼中蓄泪,低头死死看着地板。
谢渺厉声质问:“你借用崔表哥官身名号,张口诳语冒行私事,你若替他、替崔府惹来大祸,那便是举家之祸!我问你,最后一错你可担得起?!”
揽霞闻言,一时手足发麻,跌坐在地上。
“小姐,奴婢、奴婢没想到……”她当时只想着吓唬吓唬贼人,根本没想到借用表少爷名号会有什么后果。
“你想不到不代表别人想不到。崔家在朝为官政敌众多,我们得了崔家的好,便更该谨言慎行。若是因为你的无心之言害得崔家蒙祸,就是赔上你我的性命也不足惜!”
揽霞早已冷汗涔涔,哭着道:“小姐,奴婢知错了,您打吧,奴婢下回再也不敢了!”
谢渺既不出声安慰,也不继续教训,只静静地看着她。待揽霞哭得差不多,谢渺蹲下身,与她一般高对视。
“揽霞,你记住,祸从口出,有些话在我和拂绿面前说也就罢了,千万不可在外面胡言乱语、胡乱行事,懂吗?”
揽霞这时岂能不懂?她重重地点头,眼泪一颗颗砸到地上,“揽霞谨记小姐教诲,以后一定不再胡乱说话!”
谢渺扶她起来,拿出帕子替她拭泪,“好好记在心里。”
揽霞道:“揽霞懂得!”
谢渺松了口气,道:“去洗把脸,折腾了一夜,再去休息会。”
揽霞走了两步,回头对她崇拜地道:“小姐,您能想到那么多,真是厉害极了!”
谢渺苦笑:哪是她聪明?不过是上辈子经历太多,得出的经验罢了。
柿子树是清心庵所有,摘柿子自然要跟他们打商量。谢渺与慧觉师太提起此事,慧觉师太一口答应。
崔府在京中久负盛名,每年都会向清心庵捐赠丰厚的香火钱,谢渺既是崔府的表小姐,莫说要摘柿子,就是连根将柿子树挖走也是不妨。
饶是如此,谢渺仍又坚持再捐了一份香火钱,慧觉师太推拒不过,只得笑着收下。
连着两日阴云连绵,到了第三日终于放晴。秋风万里,日盛云高,正是摘柿子的好时候。
揽霞向庵里借了梯子搭在树上,拂绿下山喊来巧姑,几人跃跃欲试,都想上树亲自摘果。
好吃的揽霞自然想拔头筹,将那两人往旁边一拨,“谁都不许跟我抢,我要先摘两个给小姐尝尝!”
拂绿和巧姑在下面扶着梯子,揽霞手腕挎着篮子,埋在枝桠间剪柿子。
巧姑仰着头,两颊晒得通红,兴奋地喊:“揽霞姐姐,你左手边有个特别大的,对,就是那个!”
“是这个吗?”
“不是,还要往左,就在你左手肘那里,对对对,就是这个!”
“你头顶上那个长得好,抬头看,摘下来!”
下面的人一声接一声指挥,上面的人摘得手忙脚乱。
不远处,棱窗半开,谢渺正在书案上抄写经书。她低头垂目,笔墨横姿,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跃于纸上。偶尔侧目望向窗外的热闹,笑一笑便又继续抄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