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心中咯噔一声响,心道果然,她提起经商,便是打了不嫁崔慕礼的主意。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谢氏满腹疑惑,明明过去的三年里,阿渺与她目标一致,铁了心要嫁进二房,当崔慕礼的妻子。
谢渺看出她的不解,叹了口气道:“姑母,以往是我们太一厢情愿,无视表哥及其他人的意愿。这么多年下来,我已幡然醒悟,与其在婚事上浪费精力,倒不如做些实际的事情。”
“你所谓的正事,便是学方芝茹那般,抛头露面,染上一身铜臭?”
“是方芝若。”谢渺细心纠正,换了个话题,“姑母,我前几日与夕宁一起去了宝樗阁,又去了知味楼。”
谢氏对此有所耳闻,虽仍在生气,也露出满意之色,“你能与她变得亲近,便能慢慢与其他几位姐妹处好关系,甚好。”
你放错重点了喂姑母。
谢渺扶着额头,无奈道:“宝樗阁与知味楼,都是我平日不曾出入的地方,又或者说,我根本出入不起。随便一枚玩件、一顿饭菜便要几百两银子。但我若能挣银子,一切便都不成问题。”
谢氏道:“你若缺银子,告诉我一声就是,何须自己去挣?”说罢便唤嫣紫,“嫣紫,去拿五百两银票——”
谢渺连忙制止,“姑母,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氏略显不悦,“你何时同我开始生分了?难道是因为……”她左手抚上小腹,蹙眉道:“因为姑母有孕,你心里有气,便要与我划清界限?”
谢渺一时哭笑不得,“姑母,您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当然不是。”
她看向谢氏的腹部,小心翼翼地覆上,“您肚子里是我聪明伶俐的小表弟,我岂会与他置气?疼他都来不及。”
谢氏见她表情不似作伪,胸口的郁结疏散几分,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是弟弟,而不是妹妹?”
谢渺摇头晃脑,故作高深,“我自是知道,姑母怀得是个弟弟,不信等着瞧。”又问:“姑母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儿子。”谢氏毫不犹豫地道。
“为何?”
谢氏垂下眼睑,神色怅惘,“因这世道,总是厚待男儿。”
她又何尝不知阿渺那番话背后的深意,论地位,她虽是二房夫人,手握崔府中馈,但二房子女均是已故的何氏所出,哪怕她生下腹中孩儿,也与他们年岁相差巨大,绝不会越过他们去。
崔老夫人信她疼她,只建立在她将崔府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前提下,毕竟没有血缘关系,有些事情经不起推敲。
下人们贯来见风使舵,她行事有度,雷厉风行,近几年倒也服众。但阿渺呢?她是自己带来的外戚,没有雄厚背景,年岁尚小,为了不叫她这个姑母难做人,常常受了委屈都往肚子里咽。而她已是崔家妇,亦不能毫无顾忌地护着她。
倘若阿渺是男子,便能读书习学,考取功名,谋得一官半职,也算对过世的兄嫂有个交代。但她是女儿身,谢氏千思万虑,替她选中相对简单又一步登天的路:与崔慕礼培养感情,嫁进崔府,所有难题便能迎刃而解。
万万没想到,谢渺改变主意,不愿意嫁崔慕礼。
谢氏拍拍她的手,语重心长道:“阿渺,听姑母一句话,你我身为女子,本就比男子艰辛许多,私底下笑闹没事,明面上言行举止要恪守礼制,否则引人非议,不得安宁。”
潜台词是:女儿家家的跑出去经商,引旁人闲话,不好嫁人。
话又绕回来,谢渺不见退缩,反倒愈加无畏,“世道待女子苛刻,我们便该服从吗?世道要女子在家从父,我们便该在家从父?世道要女子出嫁从夫,我们便该出嫁从夫?世道说女子不能经商,我们便该拘于内宅,度此一生吗?”
谢氏道:“世道如此……”
谢渺语调平静,却又斩钉截铁,“那我便不遵这世道。”
开玩笑,都重活一世了,她还管什么世道不世道?自是怎么开心怎么来。
谢氏头疼不已,只觉得向来乖顺的侄女这会逆反得吓人,“阿渺,你冷静些。”
“我比任何时候都冷静。”谢渺道:“姑母,我只有一条路能走吗?跟在崔慕礼身后求他施舍点感情,运气好便嫁进崔府,与他相敬如宾的过日子,所有的荣华地位都依附与他,若离了他,我便毫无价值,兴许死在山脚都无人来寻。而过不了多久,崔慕礼会迎新人进门——”
谢氏听出不对,忙道:“慕礼不是这种人。”
“他是哪种人,与我有何干?”谢渺轻笑一声,难掩讽意,“我只知道,将一生都寄托在旁人身上,连可悲可恨都是活该。”
谢氏见她眼尾浮现一抹殷红,瞧着竟有些凄厉怨愤,当下愣住。
阿渺这是……这是……
谢渺的失态转瞬即逝,掷地有声地道:“姑母,我不愿做谁的附属品,我就想做谢渺。”
言辞凿凿,目光坚定,竟没有回旋余地。
谢氏定定望着她,许久后才移开眼,气道:“你既已决定,又何来多余问我?”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
谢渺顿时失去气势,垂下头,讪讪地道:“我想着,或许,可能,大概,姑母能先借我点银子?”
谢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