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之前想不通的事情,好似此刻瞬间都明了了。
难怪父亲会提起婚事,难怪起先知道她有喜欢的人勃然大怒,之后却很快的接受了。在相看过赵琮之后,比任何人都着急,想要把这桩婚事给定下来。
原来是布行出事了,且还是不是普通的小事。
沈菱歌不免自责,上次父亲回来得那么晚,她明明有察觉到什么,可很快又被父亲给哄了过去。
等到这会再去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行商这么多年,经验丰富,衙门上下也皆有打点,他谨小慎微与人为善,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惹了官司。”
可那下人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被派来通传的,此刻被沈菱歌的样子给吓着了,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来。
沈菱歌见问不出,也顾不上别的,带上云姑直接去了前院。
大伯父一家还未搬走,此刻也只有伯父能帮父亲了。
没想到刚出院门,就和快步而来的沈建徽迎面碰上了,自她回京后,大堂兄几乎日日锁在房内看书。
除了接风宴和分家那次见过,鲜少有碰上的机会。
季氏出事被送走时,他垂头跪地向沈博简致歉,他是大房长子,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却一无所知,在他看来,这事他也有脱不开的责任。
之后,他没再日日把自己关在房中,沈博植不在家时,搬家的很多事宜都是他在管理。
两人打了照面,沈建徽便先开口道:“二妹妹想必已经知道二叔的事了,我来便是让你先别慌。”
沈菱歌原本焦急无措的心,在看见亲人之时,总算是有了着落点,“大哥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沈建徽带着她去了前院,因为在整理东西,院子里乱糟糟的,便挑了安静的书房。
没想到沈淑欣姐弟竟是都在,沈建安在写字,脸上挂着泪看上去不情不愿的,但他桌案边上摆着根藤条,他就算再不想写,还是得乖乖地握着笔。
沈淑欣一见到她,也是同样的焦色,拉着她到里间坐下。
沈菱歌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沈博简的布行虽比不上其他几家老字号名气大,但口碑一向不错,也与好几家大的成衣铺子合作,生意向来稳定。
直到半年前,宫内采买司传出消息,说要找家布行合作,宫内贵人们的穿戴自然不可能用外头的,但宫女太监们每季要更换,是个很大的需求,就要靠采买司去采买了。
这消息放出来,自然是各家都动了心思。
沈博简一直觉得自己身份低,对不起女儿,便是将来说亲事,也挑不上好的人家。
可如今有这样的好机会和宫内合作,稳定供给布行的布料,长久以往,没准他也有机会成为皇商。
本朝的皇商不多,若是有幸能选中,就与普通的商贾完全不同了,不仅名声好听地位不同,还会有陛下封赐官职。
便是为此,沈博简也要拼一把,他这半年多行南走北搜罗各式好的布料,为的也是这个。
前些日子他得了消息,说是他与另外两家入选了,就等采买司的大人最后选定一家,他听来传消息的大人说,他们家的机会最大。
沈博简为此还高兴地去菱歌她娘墓前喝了酒,只希望会是个好消息。
可没过几日,他便收到了另外两家掌事人的邀请,一见面对方就给他塞银票,还给他开出了很多好处,希望他能主动放弃这次入选。
沈博简自然是不会同意,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也就是从那之后,突然频繁有客人来店里闹事,起先都是小事,说他们的染料不好,颜色与之前有误,他出面把事情都给处理了。
后来变本加厉,有人来闹事,说是他们的布做成成衣后,穿在身上会起疹子,那次他回来的晚了,便是在处理这件事。
他到那会才知道,自己是惹上事了,他们这是想搞垮他的布行,让他不得不退出选拔。
沈博简也尝试着去寻那两家人沟通求和,可这回,不理人的成了他们。
布行被毁他自然是心疼焦虑,可转念一想,若是因此而连累了家里,尤其是女儿,他才更是要寝食难安。
也因此在听见沈菱歌说婚事时,思虑再三后同意了。
这段日子,他日日早出晚归便是在想办法,可那些人变本加厉,说是他布行的染料不仅劣质还有,一户人家买了他的布料,全都中了。
甚至还有一人为此丧命,如今那家人报了官,将布料呈了上去,官差带人封了店,竟真的在染缸当中发现了种香粉,是为了给染料提色所用。
这东西少量无妨,可用得多了,散发出来的香味,便会让人产生幻觉头晕呕吐,严重的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如此一来,证据确凿,沈博简便被直接拿下了,如今正关在京兆府牢中等候预审。
“爹爹绝不会为了这等事,便伤害他人性命,我不信,定是有人在陷害爹爹。”
“我们也相信二叔是清白的,只是京兆尹办案讲究一个证据,如今人赃并获,恐怕凶多吉少。”沈建徽不太会安慰人,只能长叹了口气,劝她冷静下来。
沈淑欣明白她此刻的心情,双手环抱着她,给她倚靠和温暖,“二妹妹别担心,父亲已经去想办法了,不论如何都会将二叔救回来的。”
沈菱歌从知道消息起,便浑身冰冷,直到这会,手指才有了些许温度。
她紧紧地回抱着沈淑欣,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把泪又憋了回去。
是了,她并非一个人,她有伯父兄长还有姐姐,实在不行她还有一库房的宝贝,就算倾尽家产她也要将父亲给救出来的。
见两姐妹如此,沈建徽也没那么板着脸了,“我去寻个讼师,此人对这类案子最是擅长,二叔只要没做过,定能平安出狱。”
沈菱歌郑重地朝二人福了福身,“多谢大姐姐,多谢大哥哥。”
“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你我是一家人,本就该分甘同苦,荣辱相依。”
“淑欣你陪着二妹妹,我这就去寻人。”
沈建徽正要走,沈菱歌却喊住了他:“大哥哥且等等。”
她让曹管家将账簿取来,而后把二房库房内所有的现银,都用木箱装好抬了上来,“我知道打官司寻人费银子,想要打点衙门也不容易,爹爹不在,二房便由我当家做主,这些银钱还请大哥哥收下,若是不够,我会再想办法。”
别说是沈淑欣了,就连沈建徽瞧见这么多银两,也都看愣了。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心中暗道这个妹妹够果决也够有勇气,前有他母亲挪用了二房这么多银钱宝贝,她居然还如此信任他们。
便是为这份信任,他也会拼尽全力。
“请讼师只需要这点就够了,剩下的你收好。京兆尹游大人是出了名的公正,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底下那些官差确实需要打点,这些等父亲回来再交给他。”
说完就带着两锭银子,大步离开了。
留下两姐妹,继续整顿府内之事,沈博简的事情闹这么大,府上肯定会听到消息的人,到时候以讹传讹,就该闹成一团了。
沈淑欣怕她会胡思乱想,接下去不论做什么都陪着她。
果然,不过他们商议事情一小会的时间,府内已经乱了,有说二老爷杀了人被抓,沈家要变卖家产了,有说沈家得罪了权贵,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
好在沈菱歌已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这个消息也没有慌,而是让曹管事把所有下人聚集在了院中。
之前都是由沈淑欣管家,她管事的风格是循序渐进,细致又温柔。
下人们也都知道她极少骂人罚人,这会瞧见是两个小姑娘主事,也就起了怠慢之心。
明知她们已经站在上首,依旧有人围在一块,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根本没把她们两个小主子放在眼里。
便是沈淑欣这样的好脾气,也有了些气愤,正欲开口,就被沈菱歌拉住了手腕,“大姐姐,何必为了这些人动气。”
“把人带上来。”
沈菱歌兀地开口,她的声音清亮,在一群哄闹声中显得尤为明显,顿时所有人都安静了,奇怪地看向她。
只见几个护院,押着两个小厮到了众人面前,其中一个便是今日来给沈菱歌报信的,也就是他,把沈博简的事,添油加醋到处乱说,这才导致短短时间,全府皆是风言风语。
“这会让大家过来呢,是要处置两个人,这两个人背后议论主子,到处散播谣言,今日便按府上规矩行事,杖责三十,发卖出府。”
“二姑娘饶命,二姑娘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啊!”
那两个小厮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求饶,可沈菱歌却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让护院押下开始打。
板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交织着他们的哭喊声,回荡在院子内,叫人毛骨悚然不忍心多听。
“二姑娘,他们也没犯什么大错,平日对府上皆是用心竭力,这般是不是让人寒了心啊?”有人被吓破了胆,也有人仗着自己资历老,根本不畏惧,出了人群向沈菱歌义正言辞地道。
沈菱歌却毫不在意,冲底下之人勾了勾唇角,“他们有功对府上尽心竭力,那不如,你来替他们挨板子?”
说着还真有护院朝那人看去,那人瞬间闭了嘴,生怕下一个屁股开花的成了自己。
见他不说话了,沈菱歌收回目光,看向众人:“从今往后,府上的事皆归我管,若是有不想再待在沈府的人,现在就可领了月钱离府,留下的人,年底可多领一个月的月钱。”
“但在我沈家,便要守我沈家的规矩,再有背后嚼舌根,试图败坏我沈家名声之人,皆是这个下场。”
“二姑娘,他们疼晕过去了。”
“泼醒了,继续给我打,打够板子就立即赶出府去。若是有人问起他们为何被赶出府,就实话实话,我倒要瞧瞧,有谁家敢收,这样背主的奴才。”
如此一番雷霆手段下来,确实有部分人离开了,但更多留下的都是对沈家忠心之人,也再没人敢在背后胡乱非议,不论外头传成什么模样,沈家上下皆是规矩有序。
等到没人的时候,沈淑欣才眼睛发亮地抓着她的手,“二妹妹,你方才真厉害,那些人瞧你的眼神恭敬又惧怕,比我母亲当时管家还要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