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誉本就满肚子的火,闻言更是气血翻涌,这大周真不知养了群什么饭桶,光会吃,什么都不会干,再这么下去,迟早要亡国。
但小太监扯着嗓子哭得叫人心烦,周誉只能掉转回头,又往宫内去。
小皇帝今年九岁,取了个十分应景的名字叫周允乐,先皇在世时,他就是最不省心的,先生讲学他打瞌睡,师父教骑射他日日装病。
若不是先皇病逝的突然,膝下又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是怎么都轮不到他做这个皇帝的。
等到登基之后,他也没能如愿的突然开窍,依旧是成天玩乐,时常还能干出在早朝之上打瞌睡的事来,好在有个贵太妃,能偶尔压着他,才算没离谱到哪去。
前几日周雁荣偷偷溜回了京,他见没人陪他了,也闹着要回宫。
路上瞧见什么花啊草啊的,非说是野草,要人给他带回去,期间还偷偷掐了野果子藏在了衣兜里。
回宫之后,背着宫人们塞进嘴里吃了。
再等人发现的时候,周允乐已经昏迷不醒了。
太医们哪知道小皇帝是吃了什么野果,根本不敢乱给他用药,生怕一个不小心,野果没事,反而吃药吃出问题了,岂不是完蛋。
偏偏贵太妃还在避暑山庄,柳明高又是个诈狡猾的,不肯担这个罪名,知道周誉在京,立即让人去请。
周誉赶到寝宫时,周允乐正面色铁青,闭着眼昏睡着,床前跪了一地的太医。
见了他,各个都跟见了菩萨似的。
“王爷,您可算来了。”
周誉身材高大威武,身穿黑色勾金丝长袍,走动间有种浑然天成的威仪。
“怎么回事。”淡淡地几个字,不必拔高音量,就自然而然地叫人不敢抬头。
“陛下不知误食了哪种野果,回来后便一直狂吐不止,方才更是突然晕厥,太医们都不敢随意用药,只等王爷拿主意。”
“柳明高呢。”
“柳总管方才去京兆府了,还未回宫。”
“半个时辰内,本王要见到他人,否则提头来见。”
周誉说话时面无表情,说出的话却满是杀意,吓得面前那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只怕跑得慢了,掉脑袋的就成他了。
吩咐完,他又冷冷地扫视了一圈,看着那些跪地发抖的太医们,语气中带着讥诮道:“要你们何用。”
他几步到了榻前,光是衣袍从那些人身上擦过,都带来令人战栗的杀意。
周允乐虽然已经当了一年的皇帝,但看着还很稚气,肉乎乎的小脸此刻发青,唇瓣发白,看上去尤为可怜。
但周誉却没丝毫的怜惜之心,俯下身,毫不客气地掰开了他的唇齿看了眼。
不假思索地报了两个药材的名字,就见跪了一地的太医们,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好似生怕跑完了,就赶不上献这个殷勤了。
周誉抬了抬手,小太监们也跟着退了出去。
等到殿内没了人,周誉才去腰间取东西,可手指一搭到腰带,就碰到了挂在上面的香囊。
这个香囊他一直都挂着,里面还有张可笑的平安符,自从戴上后便没再取下,此刻这东西却显得格外嘲讽,好似在提醒他,做了多愚蠢的事情。
反复被一个女子戏弄,真是奇耻大辱。
他摘了香囊,随意地丢掷在一旁,而后从腰间取出一颗棕色药丸,塞进了周允乐的口中。
只见没过多久,躺在床上的周允乐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猛地睁开眼,抚着胸口趴在了床畔边,一阵干呕却又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这样持续了一会,才见他虚脱般地靠在榻上,眼角挂着泪痕,可怜兮兮地道:“皇叔,好难吃啊。”
“少在我这卖可怜,不管用,说,为何装病。”
周允乐见殿内没别人,才委屈巴巴地扁了扁嘴,“柳公公最近给我喝的那个药好苦的,我不想喝。”
“你又知道,我不想你死?”
周誉冷笑一声,这小子看着顽劣不堪,是个只知道玩和打瞌睡的草包,实则却猴精猴精的。
周允乐知道众人虽然喊他皇帝,可没人把他当一回事,贵太妃抚养他,是为了郑家为了自己尊贵的身份。柳明高对他好,是为了控制他,每个人的目的不一样。
唯有这个看着很凶,人人都以为他会篡位的皇叔,不屑害他。
周允乐对味道尤为敏感,前些日子,他发现自己每日会喝的苦药被换了,第一次他喝了,喝完感觉格外的兴奋,人也轻飘飘的。
那日和小太监玩蹴鞠,还险些把人给踢伤了,最可怕的是,事后他还一点印象都没有。
之后再有药送来,他就不太想喝了,故意嫌烫,偷偷地倒进了花盆里,可总倒也不行啊,柳明高多精明的人,早晚会发现他倒药的事,且还会暴露他不听话的事实。
他思来想去没办法,最后只能想出了这招。
反正以他的性格,摘点野花野果太正常不过了,柳明高只想控制他,而不是要他死,只要他中的事闹大,他的饮食就会格外受人关注,柳明高再想下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没想到这事还把四皇叔招来了,真是意外之喜。
他小心翼翼地爬了过来,拉了拉周誉的衣袖,“是父皇说的,只有皇叔可信。”
周誉讥笑出声,“他说的定是提防别人,至于我,防了也没用。”
还真是和已故的先帝病榻前所说的一模一样,他的原话是,小心防着周围所有人,他们都有可能害你,至于你四叔便不必防了。
他要想害你,你也躲不掉,还不如早些把玉玺奉上,或许还能留条性命。
周允乐被点破了心事,也不尴尬,还乐呵呵地傻笑,“皇叔,我不想死。”
说着还从枕头底下,摸出了玉玺递了过去,“他们日日都在找这个,我藏得可好了,我把这个也给皇叔。”
周誉看了一眼,冷哼了声,“这也是他教你的吧,若想活命,收起你的小心思。”
周允乐乖乖地又把玉玺收了起来,不敢再在皇叔面前耍小聪明了。
很快外头就传来了通禀声,是柳明高回来了。
不用周誉开口,周允乐就动作飞快地又躺了回去,紧闭着眼面色惨白,丝毫看不出方才生龙活虎的样。
等他躺好,周誉才冷冷地道:“进来。”
柳明高已经换了身宫服,低垂着脑袋,快步进了内殿,一见周誉便躬身跪地,把脑袋敲得清脆又响亮:“奴才柳明高叩见齐王殿下,奴才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周誉直起身,缓慢地踱着步子,到了柳明高佝偻趴伏的身前,淡声道:“柳公公真是大忙人,等闲人见公公怕是还得排着队。”
柳明高几乎要五体投地了,脑门紧紧地贴着地面,极尽卑微:“奴才不敢。”
“本王看你敢的很。”
柳明高咬着牙,把脑袋磕地咣咣响,没一会额头便一片淤青还泛着血红,可见磕地有多用力。
“是奴才失职,没能照看好陛下,让陛下出了这等事,奴才不敢求王爷原谅,这就自请宫规处置。”
周誉一声不吭地站着,也不说好或是不好,柳明高只能咬着牙,喊来殿内的小太监,直接让人准备好凳子和板子。
往日或许小太监们还敢放水,可周誉在这盯着,谁还敢手软。但真打得重了,又怕之后柳明高会算账,生生把执杖的小太监吓得手抖脚抖,比挨打的人还要痛苦。
随后,一声声的击打声,就在院内回荡着。
周誉看了会,只觉无趣的很,交代了句什么,便大步出宫去了。等他走后,柳明高才浑身是伤地被人给抬回了卧房。
那日,路过他屋外的太监宫女们,都能听到里面响起不同的狰狞哭喊声,直到月上中天都没停歇。
出了周允乐的事,周誉出宫后,也没急着回平阳。
反正那边有肖伯言在看着,他便打算在京内再留几日,皇帝突然昏迷不醒,正好看看这些人还有什么动向。
他刚回府坐下,就有人小跑着过来,“王爷,您安排的事,都已经办妥了,没人再敢为难那位沈老爷,保管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没人会发现。”
“以后有关此人的事,不必再向我通禀。”
一句话,就把那人要说的话全给堵了回去,这又是闹得哪处啊?
昨儿还催命似的,说是关于沈家的事,事无巨细都要禀报上来,今儿突然就不管了?
那人噎了好久,才磕磕绊绊地憋出一句:“那,那安排下去的事,要不要收回来?”
既然都与他无关了,安排的好处,也该要收回来了吧。
但没想到,周誉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只是不屑又冷厉地道:“不必。”
之后,他便一直在处理公务,直到笼子里的雀鸟,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他被闹得心烦了,才丢了笔起身。
抓了把谷子,丢进了笼中。
小雀鸟的脚上连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就算开着笼子,它也无法飞离这个笼子。
可这会,周誉看着那链子,却觉得尤为讽刺,干脆将那链子给扯断了。
一得到自由,小雀鸟连谷子都不吃了,挥动着双翅,灵活地钻出了鸟笼,在屋内不停地盘旋着。
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不管对它多好,喂了它多少东西,只要一获得自由,它便会立即逃脱。
周誉目光微沉,自嘲地轻笑两声:“来人,将我榻上那个玉枕,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