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菱歌自然不会撑船,还好今日周誉来了,不然她真要寸步难行。
她在江南长大,出行时常会用到船只,她不晕船但她不通水性,尤其是上回被人推入水后,对水有种天然地惧怕。
上了小舟便抱着獢獢钻进了蓬内,浑身僵直着,动也不敢动。
周誉长这么大,也是头次给人撑船,只觉新鲜无比,把船桨当做是武器,随意地拨动着,至于这船它要漂往何处,便不由他控制了。
沈菱歌是真的怕水,抱着獢獢目光也不敢乱看,荡漾的水流似乎就在她耳边,这样持续了不知多久。她才意识到不对,这条河流虽宽,但她上回渡河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这回远超不止,且船根本没有要靠岸的意思。
只得从蓬中探出了脑袋,一看却傻眼了,周誉悠闲地坐在船头,手掌随意地拨动着船桨,船根本就没往对岸靠,而是顺着水流不知飘荡到了何处。
小舟置身在宽阔的水面之上,四下皆是陌生的地界。
“我们这是要去哪?”
周誉屈膝靠坐着,许是水流晃荡着太过舒适,他甚至闭上了眼,听到动静才慢悠悠地睁开眼。
“不知。”他轻飘飘地吐了两个字,又慢悠悠地道:“去个没人认识你我地方,岂不美哉。”
“王爷怎么会不知,您别闹了,我得去取东西,回去晚了,慧悟师父会着急的。”
“你便如此不愿与我多待会吗?”周誉收敛了笑意,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此刻不在道观中,他可以不必压抑内心的欲/望,无所顾虑地看着她。
沈菱歌心里着急,她总是猜不到他想做什么,明明方才还如此温柔小意,谁能想到转眼又会来这一出。
“王爷不是已经看见了,我已入道,便代表了我的决心。”
周誉闻言忍不住地嗤笑了声,他憋了够久的,自从明白自己的心意后,他便变得越来越不像他自己。
他早已习惯想要便去争取,从未有过隐忍不发之时,只是因为这人是沈菱歌,他才愿意一再地退让。
可不论他如何改变,她依旧是不满意,既然如此,又何必要继续演呢?
“我走时,让你等我,为何不等。”
沈菱歌知道这次是躲不掉了,况且如今她在河中央,便是要逃也逃不了,既是逃不掉,还不如趁此机会,与他说个清楚。
也好叫他别再在她身上耗费时间,不值得。
她不再躲闪,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这也是这两日来,两人头次这般坦然相视。
沈菱歌这才发现,他比上次离开时更瘦了,漆黑的眼里似有红血丝,俊美的脸上多了几分倦意。
她记起云姑那日说的,他一回京便马不停蹄地进了宫,他是去寻她的。
这让她心中升起些许酸涩之意,周誉是真的觉得之前轻慢了她,这次他是认真的,诚心实意想待她好。
“便是等了见了,又有何用,我与你差得又何止是身份。”
还有横在两人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她想与他厮守终身,可她胆小怯弱,害怕会是另一场飞蛾扑火,既然如此,不如早早将火源断掉,让一切都没发生。
她犯的最大的错,便是喜欢上了一个,攀不上够不着的人。
“沈菱歌,我到底该说你是有情还是无情好?若说你无情,却要豁出命去,也要护着我。可若说你有情,却从不过问我的想法,便在心中给我判了死刑,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你这人对自己真是绝情的很,宁可出家入道,也不愿面对自己的心。”
“沈菱歌,你又怎知我定会负你。”
周誉靠坐在船头,声音却仿若就在她耳畔,沈菱歌这会也顾不上怕水了,抿着唇一手抵着船篷,微垂着眼眸不敢去看他的眼。
听着他一句又一句的质问,心也似这河水般,飘忽不定。
不知过了多久,才瓮声道:“周誉,你出生便高人一等,即便战场上出生入死,命也全由自己而定,没什么人或事能叫你为难的。你自然不知,这世上有些人能活着便已很不容易了。”
“你与我而言便是天上的月,喜欢却如同奢望,人啊,该有清醒的认识,追求得不到之物,是会粉身碎骨的。”
“我自私胆小又怯弱,我不怕疼,但我怕死,我这样的人,配不上你的喜欢。”
周誉面无表情,眼底的暗潮翻滚着,像是要将人吞噬一般。
他过往二十余年,除了父母离世,从未有如此无力过,像是浑身憋着气,无处可以发泄。
他可以将她直接掳走,也可以不管不顾地得到她,却都无趣的很,他要的是快活的她,而非像只剪断了翅膀的雀鸟,卑微怯弱,等着粉身碎骨。
“周誉,我骗了你,上回我说宁愿遇见季修远,也不被你所救,这话是假的。”
“我很庆幸此生能遇见你,于我而言,便足够了。”
“你便让我苟活着吧,能看到你受万人敬仰,看到你平平安安活着,看到你娶妻生子,便是我此生最快活的事。”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犹如锐器插在他的心口,看不见血,却痛不欲生。
水流到了湍急之处,一个波浪打来,船只剧烈的晃了晃,沈菱歌的身影也跟着晃动,她就像是风雨中依附着大树的蝶,好似轻轻一吹便会支离破碎。
周誉被她气得咬牙切齿,可方才那一瞬间,还是想要护着她。
他便知道,此生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