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忠的话听起来很轻松,却不难听出他可以压制住的复杂情绪。廖琪起身从桌面上的文件里抽出一张纸,坐下后在上面单单写了一个字,然后放到了赵忠面前。
赵忠看着纸上的字,眉头越皱越深。他攥着白纸的手越来越用力,甚至都能看到轻微的颤抖。廖琪神色平静的看着赵忠,等着他从自己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即便活了半辈子,赵忠也难跳出这个坎。什么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哪能那么轻易的就看透人世。
赵忠一直沉默了十数分钟,廖琪就静静的看着,不发一言,跟赵忠一样,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直到赵忠将纸团成球,扔进垃圾桶,廖琪才开口:“还好么,赵队?”
“没事。”赵忠的眉还没舒展开,长出一口气,沉声问道:“能确定么?还是只是猜测。”
“只是猜测。”廖琪直接说道,“不过我觉得可能性很大,无论是职位、经验还是……对警队所有事物的了解程度,都能够满足。其他细节和线索以后你要多留意。”
“你有没有告诉过其他人。”赵忠沉吟片刻后问道。
“有,秦局。”廖琪说。
“秦局是什么意思?”张忠有些担忧道。警队内部出现这种事,若是被上级催着解决,事态就要严重许多,并且容易打草惊蛇了。
廖琪不关心这些弯弯绕绕,他如实说道:“我也是今天才说,秦局的意思我不清楚,或许过不久就会单独给你下道命令。毕竟只是我个人的猜测,有待考究。”
“不过你放心,赵队,我会把我的想法跟你说,后面如何安排只能靠你自己了。”
“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是道难题啊。”赵忠的语气中透着沧桑,还有为难。他起身走向窗边,看着外面岗亭处站岗的警员,院子里来往的同事,驶进驶出的车辆,自外面照射进来的阳光炙热,却仿佛无法温暖他此时的心。赵忠喃喃:“你说,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各事其主罢了。”廖琪幽幽开口。
“呵……各事其主?身为警务人员,宣了誓,他就该对得起他肩上的责任,对得起他身上穿的这身衣服,头顶上的这枚徽章,对得起赋予我们权利的国家和人民!”
这番话,廖琪深有感触,并且深以为然。
廖琪看着激愤的赵忠,他说:“你说的对,但是赵队你想,现在哪还有那么纯粹的人。而且,一开始,他可能就是为了某种目的加入到这里的。你说,你所谓的忠诚在他心里,值得一提么?”
赵忠颓然,“我只是不太相信会是他罢了。”
“一切都还没有定论,我说了,这只是我的猜测,不可能是最终结果。”廖琪劝慰道。他又何尝不想,这不过是他的臆想,什么内鬼,根本就不存在的。
但是,警队出现的情况,只有这种可能性才说得通了。
“你知道为什么,无论是秦局还是我,会这么看重你么?”赵忠问,然而不等廖琪回答,他又接着说道:“因为你的能力。这份我们所看重的能力现在就提点着我,你说的,很大可能就是对的。”
“你知道么,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是,我知道。”廖琪颔首,“如果我利用你们的信任,做出某些事情来,让你们万劫不复,太容易了。”
“说说吧,你的猜测。”赵忠背对着廖琪,有气无力的说道。他看到了那个人,手中正拿着文件,走在院子里,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衣服。
廖琪顿了顿,才说:“从我第一次入您的法眼说起吧……”
开始说的很笼统,直到棺材钉案时,才细致的叙述起来。再到后来的王家案件、分尸案、以及伪装成意外或者自杀的援交少女案,廖琪一一分析。赵忠越往下听,心就越往下沉一分,因为廖琪的分析,太有理有据了,很难让人不相信。
直到廖琪停下,赵忠还在震惊中。
廖琪问:“我这么说,您应该能明白了吧,赵队?”
赵忠就那样站着,一言不发,但时不时的能听到他的叹息声。过了许久,赵忠转过身来,回到座位上坐下,跟廖琪面对着面,他说:“空口无凭啊……以后我一定多留心,抓到证据之后第一时间处理。”
“嗯。”廖琪点点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赵总盯着廖琪的模样,难得还有心思玩笑道:“想不到你廖琪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廖琪毫不客气,以牙还牙:“想不到赵大队长还得可以伪装,来掩饰内心的脆弱。”
“彼此彼此吧。”赵忠叹了口气。
“可别这么说,我比赵队您可年轻多了,不能混作一谈。”廖琪笑着打趣,避免着尴尬。
赵忠无奈的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廖琪后说道:“除了这张脸,就你这心智,说八十都有人信。”
廖琪没在意赵忠的调侃,不太喜欢现在的气氛,所以准备跑路,他说:“行了,事儿说完了,我就先走了。”
哪知赵总却把起身离开的廖琪喊住,他说:“别着急走啊,再坐回,帮我个忙。”
廖琪疑惑的看向赵忠,想着今天听到的所有关于赵忠的信息,猛然醒悟:“你不会是想让我留下来帮你梳理案情吧,赵队?”
赵忠嘴角勾起:“难怪秦局那么看重你呢,不服不行啊,这脑袋瓜长的,就是比一般人转的快。聪明啊……”
廖琪:……
沉默了片刻,讪笑着问:“我可以不留下么?”
赵忠摆出一副不悦的神情来,说道:“你告诉我这么一个毁灭性的消息,不得补偿一下我这受伤的年迈心灵么?”
廖琪无语:“敢情,我这还说错了呗?”
“错倒是没错,就是方式不太对。”赵忠将廖琪拉了回来,按在字上,然后接着说道:“你要是直接给我把他揪出来,当日拆穿当日解决,我也只为难一次。现在呢……我不得日日忍受煎熬啊。”
听起来没什么,但细细琢磨,总能发现赵忠语气中透露着那股淡的不能再淡的心酸。
廖琪听得出,他说:“行吧,那就再唠五块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