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陛下都快要死了么,哪里还能行房事,让人吃苦?
阮阮指尖颤了颤,苏嬷嬷见她迟迟不动,便带着她翻了几页,记一些讨巧的法子。
念在姑娘未尝人事,苏嬷嬷难免多交代几句,比如男人太过生猛,应该以如何姿态应对才能好受些云云。
可越往后翻,苏嬷嬷也觉得不对劲了。
这秘戏图中的女子莫不是个妖精?
取悦男人的手段实在高超,很多姿势就连苏嬷嬷都闻所未闻。
陛下时日无多,美人血也未见得有效,连太医都说如今是苟延残喘了,身子哪能经得住这般造作?
再看这姑娘腼腆温柔,又是头一回,学这些复繁杂花样,便如同稚童还未学会走路便要她跑步,着实有些难度。
不知不觉,一本画册已经翻完。
书里的小人在脑壳中打架,你上我下,你前我后,阮阮起初只是面颊滚烫,而后整个人都似火烧起来。
“学会多少了?”苏嬷嬷问。
阮阮支支吾吾:“一、两成吧。”
留仙裙下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此刻掀起淡淡的桃花色。
姑娘自己恐怕还不知道,这肤色有多么娇艳勾人爱怜,再加上书上学到的那一两成,恐怕世上男人都要丢了魂,甘为裙下之臣。
只是他们的君主,又岂是寻常男人?
“你也不用如此紧张,陛下身子不大好,清醒的时候不多,眼下疗是头等紧要的。”苏嬷嬷见她浑身绷着,叹口气交了实话,“今日之事只是以防万一,倘若陛下幸了你,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幸……
阮阮不禁感慨文字的精深,以暴君的性情,恐怕醒来便要了她的命,这自是不幸;
倘若幸了她,恐也是不幸。
手里倏忽一重,坠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苏嬷嬷讶异地抬眸。
阮阮垂下头,目光悲戚地说:“今日多谢嬷嬷教导,只可惜阮阮恐怕用不上了,这身珠翠与衣裳若能随我去,也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
她知道求人办事免不了许一些好处,尤其是在吃人的皇宫大内。
倘若果真命绝于此,来世她定要投个好人家。
望着细腕上镶嵌宝珠的银镯,阮阮眸光微动:“我也不知道宫人死后葬于何处,只盼嬷嬷心疼我,想办法备副薄棺,让我体面地离开。”
苏嬷嬷:“……”
-
玉照宫。
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傅臻不喜黑暗,因为黑暗深藏未知的风险,让人难以掌控。
故而即便是在深夜,玉照宫也灯火尽燃、明珠璀璨,宽大的绣金床帏流光溢彩,每一处角落都光华耀目。
皇帝病情凶险,深夜的玉照宫也不乏轮守的太医和宫人,多了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伺候,众人心照不宣地退到外殿。
其中一个圆领青袍的管事走过来,向阮阮躬身福了福,温言道:“奴才是玉照宫太监总管汪顺然,今晚就劳烦姑娘好生照看了,倘若陛下有性发作的迹象,姑娘切记第一时间唤奴才和太医进来。”
阮阮点了点头,这个公公年纪大些,看着面目慈和,脾气比带他们进宫的那个太监好多了。
众人鱼贯而出,没有人敢闹出一丝声响,殿内很快恢复了深深的沉寂。
阮阮有些无所适从,一颗心已经跳到嗓子眼。
她低眸看了看自己,心想暴君醒来一定不愿看到殿中站着个红衣女鬼,且站得太远,若是暴君醒来,她并未发觉,岂非误了大事?
于是蹑手蹑脚地走到檀木床边,在床帏旁跪下。
淡淡的香气拂过鼻尖,与她身上的木芙蓉香不同。
这种香清沉、温润、醇厚,能让人平静下来。
男人呼吸清浅,殿内依旧是一种落针可闻的状态。
阮阮缓缓抬眸,隔着宽大厚重的帷幔,看不到暴君的面容,却觑见了露在外面的一只手。
修长,白瘦,肌骨匀称,宛如白玉雕成,能看到手背上凸起的青色血管。
阮阮怔了怔。
一双大杀四方、残忍暴戾的手掌,竟会这样白净漂亮么?
至少,至少该是宽大粗粝的,能一把拧断人脖子的那种……
阮阮思忖至此,有种莫名的窒息感袭上咽喉。
床上的男人生杀予夺,掌握天下人的生死,而她此刻就在蛰伏的凶兽身边,命悬一线。
她低吁一口气,又垂下眼,不敢再看。
相比之下,阮阮的手不好看,冬天会生冻疮,有时候仅仅红肿,严重时还会皲裂。
不过,倘若能让她活到冬天,就算十根手指全都裂开,她也不在乎。
灯火通明的大殿消解了几许困意,可多日以来的劳累还是令她眼皮沉了沉。
不知过去了多久,堪堪要睡去时,膝盖的疼痛又让她清醒过来。
她才想起来,膝盖不能久跪。
阮阮轻轻抚了抚膝盖,那是小姐给三公子写信被老爷发现的时候,她偷偷替小姐罚跪时冻伤的,至今还留着病根。
当时夫人是这么说的:“璇儿怕冷,跪不了雪地,何况主子做错事,自然少不得你们这些下人的过失,替主子受罚也是理所应当,此次就当吃个教训吧!”
可那日,她穿着小姐的衣裳,裹住头面一个人瑟瑟发抖地跪在雪地里,冻到睡着也没有人来唤她起身。
老爷去衙门处理要务,以为夫人舍不得小姐久跪,到了时辰自会让人起来,可那天小姐在屋内睡着,夫人在佛堂抄经,所有人都忘了她。
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膝盖传来细微的刺痛,她皱紧眉头,忍不住轻哼了声。
这个世上没人知道,她怕疼,怕得要命。
可谁会关心一个丫鬟怕不怕疼呢?
横竖暴君也没有醒来,没有人看着她,就算偷个懒也没什么吧。
她吁了口气,放松背脊,松泛地跪坐下来。
烛火在眼前晃动,酝酿出几分睡意。
失神间,阮阮没有注意到床榻上那只手微微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