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之下,他脸色白得几乎透明,而唇角那一抹鲜红的血迹就显得尤为刺目,阮阮颤颤巍巍地看着,只觉那鲜血如利刃般刺透皮肤,在心口狠狠剜了一刀。
她慌里慌张地替他顺着背,帕子替他擦拭,水意濡湿了脸颊,手上也蹭到他唇边血迹,“你是在生我的气吗……我以为你见不着我,心里也就不那么堵得慌……对不起陛下……是我胡思乱想,自作主张,你怎么罚我都成……别伤到自己呀。”
傅臻紧紧凝视着:“你觉得朕不想见你?”
阮阮垂下头,低声嗫嚅:“可你没有吃我做的点心,我就以为……”
傅臻冷嗤一声:“你以为?你怎知朕没有?”
阮阮哭得眼睛都红了,心里乱得很,压根没有听到后一句,说话也几乎语无伦次:“我真的做了很久,手也烫伤了,我也想让你消消气的,原以为做了地瓜糕,你会像上次一样吃一点,可底下人都说,只有你面前那一碟完完整整不曾动过……”
傅臻心里微微一触,拿过她的手,目光落在手背上那几处烫红的小伤疤,凝视了许久,指腹摩挲了几下。
她的手很白,烛火下就像琉璃檐上未消的雪,一点嫣红的印子便显得触目惊心。
他忽然想到那个叫木蓝的宫女,眸光陡然沉了下来。
阮阮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察觉自己说得太多,趁他手劲微松,赶忙起身跑出去唤人。
汪顺然从廊庑下匆匆过来,见她满脸泪色,抿了抿笑意道:“小祖宗,陛下怎么您了?”
阮阮慌忙摇头:“陛下吐血了,宋太医可还在御药房?快些传他来瞧瞧!”
汪顺然神色一紧,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个眼色递下去,底下一个小太监登时跑得没影儿。
这话一说完,耳边殿门吱呀一声,傅臻从耳房内缓缓走出来。
夜色酝酿出浓稠的冷意,廊庑下他高大的身影异常冷清淡漠,眸底黑压压的一片,比深冬的寒风还多几分肃杀之意。
阮阮跑上前,想要搀着他回内殿,傅臻却一眼没看她,随手搭上汪顺然的小臂,冷冰冰地从她身旁走过去。
阮阮伸出的手顿在半空,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跟前走开:“陛下……”
这是,又不理她了?
汪顺然偷偷觑一眼傅臻的面色,随即悄悄别过头,冲阮阮挤了挤眼睛。
阮阮咬了咬唇,忍了忍眼泪,挪动步子跟了上去。
傅臻便听到身后铃铛呜咽,拖着清脆的冷音,一直跟到了内殿。
他喉咙滚了滚
莫名就想到那日替她带上这金铃时,细细的金链下,那一节纤瘦白皙的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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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怀良虽则年轻,但医术不错,在太医院年轻一辈里算是翘楚,还比那些性格顽固的老御医好差使,这几日阮阮的身子也一直是他在调理,因而汪顺然便顺水推舟提携了一把,给了他一些在玉照宫做事的机会。
宋怀良替傅臻针灸过几次,放过血,对他的身体已经有几分了解。
今日诊脉的时候,却是顿了许久才道:“陛下这是急火攻心的症状,因胸前有伤,又牵动了体内余,微臣先替陛下针灸,应能止痛几分,回头再开几副去火的方子吧。”
宋怀良正欲从药箱中取针,傅臻却收回手臂,神色淡淡:“不必,下去吧。”
阮阮手里绞着帕子,听到“止痛”二字心里就一紧,再听他说“不必”,整个人就急了:“陛下,要……要治的。”
傅臻一抬眸,脖上青筋隐现:“住口!”
阮阮被她吼得眼泪掉下来,怔怔地盯着他瞧了半晌,又垂下头喊宋怀良:“宋太医,你给陛下扎扎针吧,能不疼就不疼。”
宋怀良额头全是汗,颤颤巍巍地应了一声,开药箱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殿内气氛压抑得可怕,从他诊出皇帝症状的时候,他就恨不得寻个缝儿逃了,人人都知陛下喜怒无常,平日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脸,一脚能将人胸口踹裂,今日竟被气得急火攻心吐了血,天塌下来也没这么难应付!
才将针灸包取出来,耳边又落下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滚出去。”
又有一道哀求的声音低低地呢喃:“宋太医……”
宋怀良当即一震,只觉得天灵盖都凉飕飕的,进退两难之际,只得偷扫一眼大殿,这不瞧不知道,一瞧才发现汪大总管半只脚都伸出门框外去了!
汪顺然自己怂,也不忘善心大发朝他招了招手。
宋怀良只得暗下决心,忍着没瞧姜美人,俯身向傅臻拱手一揖:“微臣先行告退,晚些再将熬好送上来。”
待人走后,殿内很快恢复了沉沉死寂。
阮阮默默抽噎了许久,傅臻则手撑着太阳穴,坐在榻上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