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郁时分,私人康复会所内灯火明亮,消毒水味道夹着冰冷的气息弥漫在走廊上。
贺睢沉没有让秘书陪同,亲自带她乘坐电梯直达了顶楼,这里是整个会所最安静,也是无人能轻易上来窥探的区域了。
穿过长长清冷的走廊,因为太静的缘故,顾青雾高跟鞋下意识放轻许多,看到前方一处病房的墙壁镶着宽幅的透明玻璃,走过去,可以清晰看清里面的场景。
贺睢沉牵着她手站定,薄唇始终没有说话。
在透明玻璃内,房间布置的很温馨,雪白干净的病床上躺着一个男人,而旁边,那个跟贺睢沉像极了的小男孩蜷坐在椅子上,肉乎乎的小手翻着睡美人的故事绘画本,说话温吞又慢,正低着头,小指头点到哪里,嘴巴就念念有词读着:
“小王子在城堡里到处找睡美人……爬上了阁楼,把门打开了一看,呀,这是很美的睡美人吗?”
“是呀是呀,睡美人就躺在床上呼呼呼……等小王子来亲亲,亲一口……睡美人……就不再做噩梦了,跟小王子都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稚嫩的声音从虚掩的门缝中轻轻飘了出来。
等给病床上沉睡的男人读完故事,小男孩跪在椅子上,身子朝前倾,嘟着嘴巴去吧唧了一口男人削瘦到没有血色的脸颊,声量小小:“晚安,我的睡美人爸爸。”
“躺在病床上的是我一母同胞的哥哥贺云渐。”旁边,贺睢沉偏低沉的嗓音毫无铺垫响起,让顾青雾下意识回头看他,隐在灯光隐约下的那张俊美脸庞异常冷静,薄唇继续扯动出声线:“这七年里他只能靠仪器来维持生命,每一位权威的医生都判定了他不会醒过来,会像植物人般一直沉睡到老去。”
顾青雾指尖掐进手心里,抬起眼睫又看向病房里的小男孩身影,过了半响,才启唇问:“这个孩子,是你哥哥。”
难怪跟贺睢沉长得极像,又被留在纽约的私人康复会所里,没有接回贺家养。
这一切都有了答案,顾青雾见他默认,又问道:“为什么……孩子也叫你爸爸?”
贺睢沉低头看她,自从踏入这里后,他眼底嘴角都没有了半分笑,情绪沉静到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一时间让顾青雾心生出悔意,不该在犹豫了快一个月后,还是忍不住触碰到他不愿开口提起的隐私。
“你问问他。”
贺睢沉从裤袋里拿出草莓味的水果糖,递到她的手心里,指腹温度冰凉:“小家伙最爱草莓味的糖果,他会很喜欢你。”
顾青雾反应有点迟钝,只见贺睢沉冷白修长的手指曲起,在玻璃墙壁轻轻敲击两下。
小男孩循声扭头望来,看到外面走廊上站着的是贺睢沉后,乌黑黑的大眼睛先是茫然,又惊喜到发亮,小手小脚的从床沿爬下来。动作略有点慢慢吞吞,却不能看出,他急到都呼吸微微喘了起来。
跑出病房,又在离贺睢沉一米远的地方急刹车住,歪着脑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
像是想再三确认,这人是不是真的。
贺睢沉单膝半蹲,尽量与小家伙保持平视的高度,嗓音温柔中带着耐心:“不记得我了?”
小男孩大眼睛瞬间漫上委屈情绪,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去抓住贺睢沉的一片衣角:“……小,小爸爸。”
“要叫二叔。”
贺睢沉把他抱在怀里,长指惩罚他又叫错称呼般,在脑门上轻轻点了下。
小男孩咯咯笑起来,将白嫩嫩的脸蛋贴到他下颚轻轻的蹭,透着孩童对长辈的天生依赖感:“……二,二叔。”
顾青雾昨晚见过他一次,护士长说是患有天生自闭症,行为举止都迟钝温吞,看起来就像是没有灵魂的陶瓷娃娃。而他见到贺睢沉,明显就活泼很多,笑时还露出小虎牙。
贺睢沉跟孩子互动完,又指向站在旁边的顾青雾,依旧是耐心的教着:“这个是小婶婶。”
小男孩露出茫然的表情,不知小婶婶是什么人,也忘记昨晚看到过顾青雾了,不过看到眼前长得比妈妈还好看的女人主动给他递了糖果,还是最喜欢的草莓味。
他露出小虎牙笑,接过来时,有礼貌地说:“谢,谢谢小……婶婶。”
顾青雾没跟孩子相处的经验,略有些僵硬,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温柔些,声音放轻:“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努力想了半天,小手握着糖果,嘴巴一字一顿的说:“喻家梵。”
顾青雾讶异他竟然没有姓贺,而是从母姓,下意识去看贺睢沉,见他眉头都没动,又温柔继续问这个孩子:“喻家梵小朋友,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叫他小爸爸?”
“……啊?”
喻家梵的世界很纯粹干净,一点儿杂念都没有,大眼睛盯着她,慢吞吞说:“小爸爸,是我的二叔叔……”
顾青雾抬手摸摸他柔软乌黑的头发,心一寸寸跟着柔软下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