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太医收拾东西回京那日,陆时寒也来送行了。
颜芝仪还以为他会跟荣太医一起回去,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到他和书童秦海身上带任何行李包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荣太医都急着回太医院当值,难道身为新科状元的男主就不担心迟迟不回京,好的差事会被别人占领吗?
当男主好任性哦。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不知道那句话引起了荣太医的关注,正被众人拥簇着要登上马车的太医突然回头,目光看向人群后面的她。
颜芝仪当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想起上回荣太医一言不合让她每天散步锻炼四小时,就是这种云淡风轻又带着些意味深长的笑容,简直是搞事情专用表情。
果然下一秒,荣太医慢悠悠开口,“姑娘与生俱来体弱之症虽说麻烦了些,倒也并非没有根治的可能。我荣氏有一套祖传的金针,长期施针辅以汤药,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总归是可以治愈的。”
颜家人也万万没想到荣太医临走前会给出这样一个重磅消息,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唯有颜老爷激动到语无伦次的问,“荣太医,您是说小女可、可以根治?”
相比颜家众人的震撼,陆时寒的反应就要淡定很多。
他也不是对未婚妻的身体状况不上心,其实是在赶路回江州的那十几天已经交流得很透彻了,荣太医当时便说了最好的情况,此番若能抢救过来,病人日后随他进京调养,耐心花上三五载,荣太医有信心将她的身体调理到与常人无异的程度。
当然颜姑娘若是挺不过这一关,后面的一切都免谈了。
所以荣太医这番话早在陆时寒的意料之中,虽然太医此时说的是“根治”而不是“调理到与常人无异”这个小细节也让他喜出望外,到底不如一无所知的颜家众人那般惊喜震撼,还能笑容满面的安抚颜家众人,“颜伯父有所不知,荣太医是荣氏金针的第八代传人,医术名满天下,京城无数人欲求医而不得,小侄这回也是得了友人的帮助才能有幸请到荣太医为妹妹医治,否则小侄怕是无缘得见荣太医一面。”
“陆状元过奖了。”荣太医对于当朝状元郎的吹捧显然很受用,嘴上说着过奖,手上却很有神医派头的捋着胡须道,“姑娘的病说来也不算紧要,好生将养也行,只是底子弱容易得病,时时离不得汤药,正所谓是药三分,长此以往不但自身遭罪,也恐有伤寿数,若能早日调理过来便无后顾之忧了。”
颜太太急急问道:“所以根治以后就像常人一样了么,平日不容易生病,寿数也不会太短?”
“这是自然。”
荣太医说完登上马车径自离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颜家却因他那番话炸了锅,第一次连陆时寒都顾不上,回到堂屋便自顾自商量起来。
颜太太是最激动的一个。她生了三子一女,三个儿子包括双胞胎都身体强壮、无病无灾,唯独这个女儿在娘胎里乖巧懂事、没给她一点罪受,偏偏生下来身子就不好,大夫都说是因为在娘胎里没养好。
虽说丈夫和公婆从未因此责怪过她,看着女儿从小抱着药罐子的可怜样儿,当娘的就心疼都不行,也内疚到不行,如今有了治愈的希望,精明强干的颜太太再想不到其他,顾不得孩子们都在场,推搡着丈夫道:“你还在犹豫什么,荣太医既然说可以治愈仪儿,咱们千难险阻也要同去京城啊。”
颜太太第一次觉得事事考虑周全的丈夫太耽误事,若能当机立断一些,现在就收拾东西随荣太医一起进京不是更好?时寒刚才也说了,荣太医在京城名气极大,多少人想找他看病都没有门路,他们现在不紧紧跟着荣太医,等慢悠悠安顿好家里的事情再出发,到了京城找不到荣太医可怎么办!
颜芝仪之前本能的觉得荣太医要搞事,可是仔细想想荣太医或许有那么点爱看戏的恶趣味,本质还是为她好,她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就该想办法把这副病怏怏的身体治好,不然隔三差五的卧病在床、把药当水喝的生活确实太遭罪,就像过去这半年,她要是再脆弱一点都想主动去寻死了,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所以她跟颜太太的立场一致,也是倾向于进京求医的。
与此同时,颜芝仪也不是真十六岁的小姑娘,她知道以颜家的条件想要送她去京城看病,不说砸锅卖铁,但多半也要把家底掏空了。
他们家上有老下有小的,老爷子老太太时常头疼脑热要吃药,大哥今年十九岁,再有半年未来大嫂守孝结束就该成亲了,家里花销越来越大,她爹作为一家之主也不能只顾她一个,有所考量也很正常。
颜芝仪作为当事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缩着脑袋等他们商量出结果了。
颜老爷一时没有防备,险些被妻子推得栽倒在地,扶着椅子缓缓坐下才道,“你何时这般心急了,仪儿自是要进京的,可是如何进京、谁陪着她进京还得好好商议,总不能拖家带口一起去吧?何况行李盘缠都半点没准备。”
提到盘缠,颜太太讪讪的不说话了,这才想起来,他们咬咬牙狠心包了整整二百两银子为荣太医践行。这二百两放在江州都够在街上买个宅子,他们包的时候还担心太寒酸了,京城来的太医或许瞧不上。
现在想来荣太医还是瞧得上眼的,走前这番话说不定也是看在这二百两份上才说的。
颜太太心里并不后悔的送出去的这笔巨款,别说荣太医走前还送了个大惊喜,单单看在他能够在女儿命悬一线之际力挽狂澜把她救回来,让颜太太包一千两、一万两她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