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楚莲的惊艳表演引爆全场之后,后面的方阵表演都显得有些寡淡了,高二(1)班的方阵表演毫无疑问拿了年级第一,但是再往后就少有他们班的拿分项了。
白楚莲报了两个项目,一个是跳高,另一个是跳长绳,两个项目于她轻轻松松,毫无压力,她的跳高拿了个一等奖,跳长绳这个集体项目也拿了三等奖,再加上其他同学零零总总拿的分数,在高二年级十个班里,一班难得总分挺进了前五,突破了去年倒数第二的成绩。
正在一班这边喜气洋洋的时候,女子跑两千米项目的地方却不断地有争吵声传开。实验高中的运动会男女各有一个长跑项目,男跑三千米,女跑两千米,但这两个项目报的人很少,尤其是女子两千米这个项目报的人就少之又少。
白楚莲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蒋悦风正在和十班的几个女生吵架,林小双面色苍白地站在一边,眼神漂浮不定。
她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十班的女生瞥了她一眼,冷笑道:“这是我们十班的事情,你少多管闲事。”
蒋悦风一张帅脸涨得通红,显然是被气到了,连形象都不要当众骂了脏话:“d,林小双根本就没有报两千米这个项目,你们凭什么逼她跑!”
几个女生半点不让步,咄咄逼人:“名是早就报好的,不是她自己报的,名单上能有她的名字?既然报了就要跑,大家都在为了班级荣誉拼命,她一个人搞特殊,报了名连跑都不跑就放弃,要害我们扣分,还有脸了?”
“就是!她不跑,我们总分可是要被扣的!”
“真的是一点班级荣誉感都没有!”
“如果她今天不跑以后就不是十班的人,不要来我们十班了!”
“之前扒着陆炎的时候倒是什么活动都参加的,谁知道是不是她之前要讨好陆炎才报的?现在陆炎不理她,直接就害我们扣分,真的是好恶心……”
“就是!太恶心了!”
那几个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说得林小双的脸色更加惨白,周围更多的人围了过来,本就敏感内向的少女望向周围黑压压一片,耳边不断响起嗡嗡声,有这么一瞬,她希望自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就在她世界黑掉的刹那,那个少女迎着光走向自己,一把牵住了她的手,她一贯带笑的容颜严肃地板了下来,面带寒霜地看着靠一句一句话语压垮林小双的众人,“第一,小双肯定没有报名,至于是谁给她报的,谁自己心里清楚,按你们的话来说谁报的谁恶心,第二,跑不跑是小双的事,你们别拿十班荣誉来压小双,就算是你们高老师站在这里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这些人无非是借着群体的力量向个人施压,而单薄的个人往往因此选择牺牲个体来屈从群体,但是当个人出事的时候,这些人又会将责任推脱得一干二净,毕竟这个时候施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众人。
白楚莲冷然地看着她们,这些人她基本都能叫出名字。
她开口道:“杨莎莎,你只是小双的一个同学,又凭什么代表一整个十班来逼小双跑呢?小双是不是十班的人,是学校赋予她的权利,你一个学生又凭什么代表整个学校剥夺另一个学生的权利?”
她一个一个地点名过来,将她们从群体里拎出来,成为个体摆在围观者的面前,当在她们也仅仅是一个人的时候,便矢口否认了自己在群体里的话,她们统统摇了头,一个劲地否认着才刚说过的话。
围绕在林小双身边的雾霾被耀眼的光驱散,她的眼睛渐渐恢复了清亮,她看向白楚莲,为她横眉冷对他人的少女回眸看她,目光又是一片柔和。
白楚莲对她说:“小双,不跑就不跑,我带你去休息。”
林小双低头盯着那只牵着自己的手,少女的手很纤细,并没有比她的粗,可却很有力量,从掌心传来的温暖让她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她终于有了勇气望向那些围观的、指指点点的人们。
她对着白楚莲小声说:“我……我……”
白楚莲让她能够逃离这难堪的现场,当她握着少女的手时,又不想这样狼狈地离开,她有那么一瞬间强烈地想要在众人面前证明自己,可她又怕自己如果现在折回去会让白楚莲丢了面子,她又犹豫了……
白楚莲看着她退缩的目光,善解人意地说:“如果你想去跑就去吧,我可以陪你一起跑。”
林小双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重重点了点头,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重新回到了跑道上,她对着裁判老师清脆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将号码牌挂在自己的身上,也学着其他选手一样活动开筋骨,因为她看到一边的白楚莲也在活动筋骨。
“你真的要陪林小双一起跑?”蒋悦风有些惊讶地问道。
他和白楚莲认识挺久的,知道少女其他运动都不错就是不大喜欢跑步。
“是呀,舍命陪君子。”白楚莲笑着回答,原主不爱跑步,她也不是特别喜欢,倒不是不善,只是跑完以后浑身湿答答得叫人难受。
“行,够意思!”蒋悦风也跟着笑了,“我也舍命陪君子一回,跟着你们一起跑!”
当女子两千米开跑后,在旁边观看的人立刻发现了有两个在场外陪跑的人,一个是高二(10)班还算有点名气的小帅哥,另一个就是在开幕式上大放光芒的校花白楚莲,人们肃然起敬,两千米这个项目陪跑是真的勇士!
刚刚围观过的同学为自己曾经的沉默感到了愧疚,用尽十二分力气地喊着:“林小双加油!”
声音在人群中蔓延开来,越来越多的人喊着:“林小双加油!”
甚至一些高二(10)的人抛开对陆炎的惧怕,混在人群里一起加油呐喊。
林小双在第一圈之后便被跑在前面的人拉开了距离,第二圈的时候,她和前三名已经是差距一圈的距离,几个和她差不多速度的同学在第二圈跑完就放弃退赛了。她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呼吸越来越沉重,肺叶像是要在胸腔里炸裂一般,喊着她名字的加油声虚虚渺渺地响着,被汗水模糊了的眼睛依旧可以看到白楚莲陪在自己的身边。
她想到了那会读初中的时候,其实父母是不赞同她考高中的,那时候父母是这么为她规划的:“女孩子嘛,初中毕业以后去读职高,早点工作早点赚钱,将来找个好人家嫁了,还能帮你弟弟一把。”
林小双没有反驳父母,骨子里却藏着倔强,她看着其他女孩美好的人生,也想挣脱家庭的枷锁,让自己越来越好,于是她憋着一股劲儿,花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在初中里名列前茅也如愿以偿地考进了实验高中。然而进入高中以后,她才发现人与人生而不平等,她的家庭远远比不过人家,就连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努力在那些天之骄子面前也不值一提,她有的努力别人也有,而别人有的天赋她却没有。
她自卑而沉默,在班级里当一个透明人,回到家还得面对父母的长吁短叹,林父看着她的成绩单一个劲地骂废物,林母几次悄悄地对她说,如果她成绩再上不去,她的父亲可能就舍不得出这个学费,要把她转到学费更便宜的普通高中去。每一天周围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当陆炎突然将她拉入一个全然不属于她的圈子时,她在一开始是沉迷的,她以为她可以逃出原本叫人窒息的环境,可后来她才发现,那是一个更叫她卑微的环境,一点一点磨灭了她仅剩不多的自我。
她小小年纪,却已行将就木,直到她再一次摔倒的时候,那个温柔的少女扶起了她,她关心她,为她在众人面前发声,又陪着她一起跑这荒诞的两千米——她突然觉得这个人世间她并不如想象中的孤独与无力,她想要固执地坚持下去,哪怕远远地被先行者甩开,她依旧想要坚持下去,跑向属于她自己的终点!
林小双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前方,仅凭着自己的意志迈着两条腿前行着,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坚持多久,就这样继续着,一直到白楚莲上前扶住她随时都像是要倒下去的身体,在她耳边极为清晰地说道:“小双,你已经过终点了,你真的很棒!”
已经跑懵了的林小双茫然地看着沾着汗水仍漂亮得耀眼的少女,突然就一把抱住了白楚莲,纵声哭泣,没有一点保留大声而不加掩饰,像是要把这一年多以来的委屈与无措全都发泄出来一般。
白楚莲抱着哭得像个孩子的林小双,没有放开她。
蒋悦风在一边抹了一把汗水,没眼看向已经没自己什么事情的女孩世界,白楚莲看了他一眼,撒着娇地喊道:“悦风,过来给我靠一下,我跑得难受。”
林小双这才不好意思地松开了白楚莲,她面色如纸,眼中有光,“楚莲,我扶你去休息。”
一班的人也过来围着白楚莲和林小双,有称赞她们勇敢的,有给她们递水的,林小双和蒋悦风融在一班的人群里,找到了在十班不曾有过的集体归属感。
陆川沉默地收回一班那面班旗,看向不远处被簇拥着的少女,眯着眼睛望向蓝天,原来十月的阳光是这般的温暖。
白楚莲回家的时候,看到了靠着自己家门抽烟的陆炎,高大的男孩特意在这里等她,陆炎是铁青着一张脸看完了她们跑步全过程愤而离去的,从小到大,白楚莲最讨厌长跑,可她却给林小双做陪跑。
他心里难受,难得解释说:“给林小双报两千米这事,我不知道。”
当女孩终于愿意再次停留在他面前的时候,陆炎垂下眼眸说道:“楚莲,我们和好吧,你别和林小双、蒋悦风还有……陆川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