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蜷缩起来,却根本不能动,而周围有人围上来,嘴唇开合地在同他说话,在检查着他的身体,他瞪着眼睛,视野和头脑混乱麻痹,茫然地望着这一张张脸。
忽然,他听到自己从嘶哑的喉咙里发出一点微弱的几不可闻的呜咽。
旁边人低下头来想要听他说了什么。
他眼球里全是血丝,好像看到楚瑜站在他的床边,正沉默地看着他,他沙哑着声音呜咽着:“哥哥……”
“你救救我……我好痛……”
哽咽声响起,终于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说道:“医生,给他注射镇定剂吧,他实在太痛苦了,他已经高烧一天一夜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可是两天后就是那个人的葬礼,真的要这样吗?”
“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难道看他继续这样下去吗?他受不了的。”
“既然如此,只能这样了。”
沈家把消息封锁得很好,并不知道沈家唯一的继承人正在接受严重的心理治疗。
大家只说沈家那个一年有半年呆在医院的药罐子终于死了,而葬礼上传言中对自己哥哥有非分之想的沈家二少却连面都没露,那些传言很快也不攻自破。
落棺那天,谢婉哭得伤心欲绝,而沈家除了沈宗和谢婉之外,再没有别人出席。
秦勉参加完葬礼,看着矗立的崭新墓碑。心情也是说不出的沉重。尽管楚瑜为人处事的确他并不赞同,但乍然听到他的死讯的时候,他居然觉得莫名恐慌。
而这种恐慌,终于在见到他表哥的时候彻底明晰起来,他靠在床边坐在地板上,身上穿着睡衣,全身上下能看得见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处没有伤口,额头上新包扎好的纱布正渗出血,脸颊和手上都是青青紫紫的淤痕,手上新的伤口皮肉外翻,还有几条结着肉红的血痂,头发蓬乱,眼神混浊。
见到人他也不理,只是一下一下用头撞着身后的床,几乎非常用力,尽管他房间里所有尖锐的物体已经不存在,他的身上仍然会每天出现不同的伤口。
他偶尔痛苦地吞咽一下,然后又仰起头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反反复复地喃喃着什么。
秦勉蹲下身,这才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是我……我才是……什么都不明白……”
还有一些语序十分混乱,他转过头不忍再听,捏了捏鼻梁压下心中的涩意。
心理医生说他已经陷入了一种深深的癔症之中,别人根本无法与他沟通,只能靠他自己慢慢走出来。
而他也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来到,也不知道究竟是他能靠着意志力自己走出来,还是意志被他自己先彻底击溃。
这个房间里十分安静,谁都不敢过来打扰。
秦勉坐了一会儿,有医生过来给他注射药物,期间他也很配合,没有任何的反应。秦勉一直在看着他,都发现他居然没有一刻神色清醒的时候。
他不忍再看,只能抬脚转身出了房间,整个沈家上下全都笼罩在阴沉的空气之下,沈老爷子前两天也心力交瘁进了医院,偌大的宅子里,居然没有一丝的生气。
秦勉走下楼梯,却隐隐约约听到有佣人在低声交谈。
“没想到大少爷死了,最难过的居然还是这个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弟弟。你看到他那个妈没,连装都没装多久,这两天居然还去高高兴兴地去看展了。”
“疯了,真是疯了。”
“反正从小也是这样的,要我说大少爷摊上他这个妈也是造孽,从小做错了一点儿事,对他不是打就是骂,我见到过不止一次,真是手下丝毫都不留情,没见过这么狠的亲妈。”
“可怜,大少也真是个苦命的,他妈倒是享福了。我听律师说,大少爷早就立了遗嘱,这么多年挣得钱全给他妈了,恐怕也是早就知道自己可能有这一天。”
“好家伙,我昨天去她房间里打扫,就看到她在试戴那么大一条宝石项链,啧啧啧,你说她那些钱哪里来的?”
“你说呢,还能是哪里来的?她自己有钱吗?”
秦勉听完,忍不住握住了楼梯扶手。
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他住在沈家的时候,有一次他们三个玩累了,在房间里午睡。
他朦朦胧胧听到有人在低声哭泣,好好的午睡被吵到了,眯着眼睛烦躁地睁开。
抬起眼看到了一个穿着卡通睡衣的小男孩抱腿坐在角落里,窗帘被拉得很严实,但是他能记得那个小男孩眼睛通红湿漉漉地看向了自己,漆黑秀气的眉毛都拧成了一团,眼睫上下巴上全是眼泪,耳朵和鼻子都通红。
他眼皮很重,只随口低声问了句:“你怎么不睡觉,在哭啊?”
在对上他眼睛的时候,那个小孩哽咽抽泣了一下,说:“小勉弟弟,我好痛……”
秦勉很困,仿佛听见了又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烦躁地说:“可是好吵啊,谢瑜,要哭出去哭好不好!”
那双眼睛的主人摇了摇头,却立刻抬起两只手用力捂住了嘴巴,努力将哽咽的声音吞了回去,脖子都憋红了。
终于没有再发生一点声音。
房间彻底安静下来,秦勉翻了个身,重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