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气氛僵硬了十几秒,付雪梨忍不住将视线挪到他脸上,分了点神。
眼窝微陷,眼神有些潮,浅浅的双眼皮,漆黑柔软的碎发。
面部轮廓浅显疏淡,病服领口有点低,白皙的肩胛和锁骨全露出。
不得不说,他这种长相、身材,真的很诱惑。
一般女人不喜欢都难。
她自己...也经常被他的美色迷惑。
至今也没怎么改掉这个毛病。
目光又在他身上逗留了一会儿,付雪梨强迫别开眼。
其实她知道,自己突然提出搬去他家这种话,很不妥,真的很不妥。
毕竟许星纯和她两个人,孤男寡女,又曾经有过一段那么纠结的感情...但是她刚刚真的没多想,他们两个算得上是从小一起长大,其中感情早就不止于爱情。
爱情能彻底消失,但感情不能,就算一刀斩下去,牵绊和纠缠还在。
许星纯这次又是为她受的伤,于情于理都不能不管。但是之前她还说要人家忘记她,好好开始新生活,这会儿她又主动提出搬去他家...
是付雪梨自己,也觉得自己有毛病。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这时候收回,会不会显得太反复无常了。
如果不行,还是得解释解释几句。
“你怎么没反应,没听到吗?”她问。
许星纯面色无波,眼神不温不火。睫毛颤了颤,半晌过后,定格在她的面容上,才缓缓说了一句,“你对我说的话,哪一句是真的。”
“......”
突然来这么一句,付雪梨一时间还真听不出来,他的口气这到底是反问还是陈述。
他是在讽刺她只会对他说谎。
还是单纯发问?
付雪梨自问,也没有欺骗他多少次啊...
许星纯这么矜冷沉静的样子,总让人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向来是这样,冷冷淡淡,不会轻易动怒。就算动怒,也不会教别人看不出来。
她手里还端着碗,缓了几秒,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话。”许星纯蹙眉,压着气息。
以为他这是拒绝且不耐烦催促的意思,付雪梨太尴尬了,有些艰难又窘迫地解释,“我知道你有洁癖,然后事情比较多,不喜欢别人碰。你又不愿意住别人家,也不想请特护,那我刚刚在外面不小心听到了,就想着最近一两个月我通告都在申城,时间比较闲,所以才问问你的。”
他默不作声,也不为所动。她只能继续磕磕巴巴说下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语无伦次。
“额,许星纯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意思是等你恢复好了我就搬出去,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这次是为了我才受的伤,我就是想补偿你。不是,不是补偿,是报答这样。如果你一个人在家休养什么的,又出了什么意外,我真的会过意不去的。”
这段话让许星纯眼底顷刻布满阴翳,好不容易正常的表情又迅速冷淡下来。
只是他偶然流露出的,难言的寂静和悲伤,快的让人无法捕捉。
付雪梨动了动嘴,好不容易挤出一段话,“不好意思啊,如果你不开心,就当我是开玩笑的吧,你别当真。”
凝滞的空气仿佛回到了一种原始的,静止的状态。
许星纯凝视着她,分明的指骨紧握,手背的筋骨绷紧。
过了很久,他调开视线,望向别处,“...你走吧。”
每个字都说得艰难生涩,仿佛受尽了阻碍,快要喘不过气来。
“......”
付雪梨想说什么,可终究在快出口的当口,又吞咽回去。面对这样的他,她似乎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
平时嘴硬狡辩的功夫也没影了。
难堪地别过头,终究是哑口无言。她觉得,她来之前可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那我走了。”除了这,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话说。
默默收拾好碗筷,临走时,看了一眼许星纯。
他似乎疲惫至极,躺靠在床头,已经微半阖眼,不再言语。
付雪梨轻手轻脚拉开了门。
“——咔哒”窸窸窣窣的响动后,伴随着一声轻响,房间里重回宁静,又是悄然无声。
很安静。
安静到连呼吸声都能察觉。
良久,许星纯胸口起伏,扶着把手,再按住墙,从床上下来。
枯萎的马蹄莲被不小心扫落在地,砸在地板上,震碎,有几片花瓣凋零。
下过雨的夜空十分晴朗,住院楼栋下,稀稀疏疏的路灯有一点点光亮。
他太着急了。
他嫉妒。
他不甘。
从失落到绝望。
觊觎隐忍、折磨思念、欲望良心——他这么义无反顾爱了付雪梨十几年。
时隔多年,重新再见她,她还是没有太大的改变。
但他还是太过于投入了,投入到渐渐忘记付雪梨是怎样的人。情绪在最微末时破碎沉坠,总是控制不住,于是他故意设计一个个意外让她更加愧疚。
但是太急了...
还是太急了。
几乎是下一秒,下一个忍不住的瞬间。她就会意识到——
自己仍旧身处在他可怖扭曲、令人害怕的爱慕之中。
然后立刻毫不留情地离开、逃避、推卸。
付雪梨从来没有责任心,最喜欢说一时兴起的谎言。她给他的体温,给他的一切,总有一天会给别人。
从来都没变过。
这份爱情,对他是人间极致,对她却是从小习惯了的无聊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