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从来不是个爱找麻烦的人,但麻烦却总会主动找上她。
原本上次离开海东青基地的时候,林一的心里就憋着一股气,上不去下不来的。
然而那时候,她的实力不过五等,又刚刚经历过大战,一时间也提不起精神,去和侯庸算账。
况且白枕鹤基地毕竟人口将近千万,实力强横,林一闯进白枕鹤基地,杀掉侯庸,本身也不太现实。
只可惜侯庸不懂得珍惜机会。
像林一这种做什么都追求极限数据的肝帝玩家,内心深处本来就有很多不确定的疯狂因素。
一次两次被算计的情况下,林一还能理性思考问题。
超过三次,她的理性可就不会用在权衡利弊上了。
她只会理性思考一下,自己的实力极限在哪里,可以越过多少人,弄死侯庸。
换句话说,从前林一思考的,是该不该开战,现在她思考的,是该怎么开战胜算最高。
林一将擦完头发的毛巾丢进座位下的脏衣篓,一边在手上缠绑带,一边思索着该怎么从白枕鹤基地的外围攻到中心,把侯庸那老东西弄死。
以一个玩家的角度来看,这大概算是最高难度一命通关,而且是追求极限的速通。
白枕鹤基地的部队有保护基地长的使命,在侯庸没有被罢免,或者没有失去军部的拥护之前,林一想要杀他,势必会受到极大的阻力。
侯庸最聪明的一点,在于他的阴谋诡计只针对白枕鹤基地以外的人。
因此即便知道侯庸卑鄙,军部的人在没有受到切实利益损害的情况下,出于部队规定,也会尽全力保护侯庸。
卑鄙又怎么样呢?
只要白枕鹤基地内部欣欣向荣,那么在基地大多数居民的眼里,侯庸就是一个及格的基地长。
甚至还可能称得上优秀。
或许侯庸的脑子没有多么聪明,但他至少知道,如何捏住保命的底牌。
维护基地内部的利益,让基地内部的人愿意保护他,就是他的底牌。
林一思索着这些的时候,放在副驾驶上的通讯器发出了振动的嗡嗡声。
将绑带在手腕处固定好,林一走过去,拿起了通讯器。
居然是基地作战中心打来的一通语音电话。
按理说,现在星球上的大多数地方都变成了无主的荒野,离开基地之外的通讯,就没办法使用信号基站了。
在外出任务的人,与基地联络,都要通过卫星作为中转,因而通讯的消耗也比从前要高得多。
如果不是紧急情况,大家多数情况下都会选择打字,而不是语音联络。
林一眉头一挑,接起通话。
“喂?”
电话那头的士兵问道:“是进化者林一吗?”
“是我。”
“太好了,我们在基地观测到您的定位一直在水下……”
林一拿着通讯器,猫一样的眼睛瞪圆了。
她愕然想起,自己变身的时候忘记脱装备,把定位手环落在水底了。
“抱歉,当时事态紧急,没能取下手环就下了水……”林一低声解释了自己定位一直在水下的原因。
虽然解释起来费了不少口舌,但是人在千里之外,却仍旧被基地里的人牵挂着,林一的心里也觉得熨贴。
鸿鹄基地的人之所以对基地有着那么强的归属感,恐怕也有这个原因。
基地以外的世界,对所有人来说都同样危险,但基地以内的世界,却各有不同。
鸿鹄基地,是一个真正把人当做人看待的地方。
林一不知道,在鸿鹄基地的作战中心,两名在人员定位检测站工作的军官正在讨论着她。
“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什么?”
“我看了一下她的定位轨迹。”军官将定位轨迹图调出来,给自己的同僚看。
林一手腕上的定位手环,在她入水的那一刻,就一路下降,大约十几分钟的时间,才随着水流落入水底。
没经验的新兵可能注意不到异常,但这名军官却很快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因为基地在设计定位手环之初,就考虑到了末世的恶劣环境。
为了让手环不那么容易脱落,手环的材质都用了比较特殊的材料,能够承受几百斤的拉力而不被扯断。
可是林一的定位轨迹,却表明了,她的手环在入水之后就立刻断开了。
假如林一在入水后,和怪物作战一段时间,手环不慎被怪物切断,落入水中,那么在定位监测站工作的人不会有丝毫的怀疑。
但是以林一的实力,一入水就被偷袭,导致手环脱落,却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了。
“这……”另一名军官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挠了挠后脑勺说道:“你该不会觉得她有什么阴谋诡计吧?我觉得不太可能。”
“不,我是觉得,她登记的异能种类可能是假的。”那名军官皱起眉头,“你说,咱们该不该上报?”
按理说,他们忠诚于基底军,应该将一切可疑的情况上报。
但是林一从头到尾都没做过任何有损基地的事,甚至刚来基地就消灭了一只四等巅峰的进化蟒蛇,为基地解决了不小的隐患。
难道他们还能霸道到不允许人家小姑娘有秘密吗?
军官看了一眼林一的履历,发现她末世之初在海东青基地待过一段时间,随口说道:“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从海东青基地出来的人,不敢说自己的异能也正常。我听说他们那边碰见个稀有的异能,就要拿人家做实验……”
另一名军官骂了一句,“狗日的,要不是有更大的基地在背后支持,研究所那些人敢和基底军对着干?”
两人转而聊起了海东青基地的局势,反倒把林一的事抛到了脑后。
……
另一边,段盈盈走到车窗前,踮起脚尖想看看林一有没有换完衣服。
“怎么了?”林一换了一套黑色的作战服,降下车窗,问道。
段盈盈双手扒在窗沿上,眼巴巴地看着林一,说道:“黑颈鹤基地的人让我问问你,在水下的时候有没有碰到过七鳃鳗。”
除了那个已经晕过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的进化者之外,大多数人落水的时候,都拼命地想甩开围攻自己的七鳃鳗,几乎没人注意到水底下多了一只大白虎。
而注意到这一点的周文竹,平时在外人面前,根本不会多嘴多舌。
况且周文竹也不知道白虎就是林一。
所以在岸边绿地上修整的众人,没人知道林一在水下那段时间,具体都做了些什么。
黑颈鹤基地想有针对性地派进化方向是水生物的进化者下水清理七鳃鳗,但之前大家都忙着逃命、救人,几乎没有时间多留意七鳃鳗的单体实力如何,怕贸然派人下去,难免增加无谓的伤亡。
而林一之前待在水下,上来时身上也没有被七鳃鳗咬出来的伤痕,黑颈鹤基地的人就下意识认为,她在水下摸索出了对付七鳃鳗的方法。
林一摸了摸鼻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七鳃鳗的确没办法吸附在她身上,但那是因为她变身之后,有一身厚厚的白色皮毛,让七鳃鳗根本无处下口。
放在其他人身上,恐怕行不通。
因为大多数的兽类进化者,受体型限制,皮毛根本不可能厚到让七鳃鳗无法下嘴的程度。
而精神类进化者披着那么厚的皮毛游泳……
非得沉到水底不可。
林一思索片刻,还是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死里逃生的众人清理了一块绿地,正在上面烘烤衣服,顺便弄口热乎饭吃。
见林一来了,指挥官连忙凑了过去。
林一站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
周文竹和三个队友正在用腊肉做煲仔饭,何不言似乎发了低烧,坐在一边,双颊有些发红。
穆天英摆弄着酒精炉,调整火力,手边还摆着一罐午餐肉和一包脱水蔬菜,云淡风轻地一点也不像刚刚击落一架直升机,让别人机毁人亡的样子。
坐在她旁边的阿福抱着坦克,眼睛紧盯着另一个闷着米饭的小野营锅,望眼欲穿。
草坪上的其他进化者们也各自准备着食物,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疲惫。
不等指挥官开口询问,林一就主动说道:“那些七鳃鳗的实力应该在五等下的水平,只要不让它们吸附到身上,对付起来就会简单很多。”
指挥官苦起了一张脸。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才能避免被七鳃鳗吸附到身上呢?
“你在躲避七鳃鳗方面,有什么特殊技巧吗?”
林一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只能单纯依靠速度,或者让体表布满蓬松的毛发和气泡,让它们无法吸附。”
说这话的时候,林一特地往周文竹的方向看了一眼,有意地引导指挥官,让他以为这个办法的灵感来源于熊猫。
指挥官听了林一的话,向她道了谢,自己跑到一边,和随行的进化者一起琢磨办法去了。
措温布的湖水直接关系着黑颈鹤基地的命运,指挥官也不可能所有事都指望着外援,连脑子也不动一下。
林一看没自己的事了,转身向着穆天英所在的方向走去,在火堆旁坐下,等着一会儿开饭。
俗话说得好,人老成精。
活到九十多岁的穆天英,往往不需要知道太多,就能猜到别人的心思。
她盛汤的时候,往林一那边看了一眼,心想着:
这杀心都快写在脸上了。
要杀谁简直不言而喻。
穆天英认为林一并不能算多么理智,但是私心里,她喜欢这个小姑娘。
尽管一开始对林一另眼相待,是因为对方有一双酷似她小孙女的眼睛。
但是相处几天之后,穆天英的欣赏更多的是来源于林一的性格。
穆天英没有性格太像她自己的后代,但眼前的林一,却和年轻时的她非常相似。
在她看来,人如果总是依靠理智行动,就难免活得憋屈。
像林一这种有血性的人,才能活得肆意。
穆天英自己最终只能坐到上校的位置,也和她自己的脾气有些关系。
真上来火气的时候,她可不会管什么制度不制度的,先揍完解了气再说。
现在侯庸如此嚣张地将别人的性命视为草芥,局外人可能会觉得,这个身份的人,难免会看轻别人的命。
然而作为被看轻的人,林一不选择原谅,本身也没有任何可诟病的地方。
就是要杀侯庸,未免太过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