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意你成为咒灵的事情,缘一,你没必要撒谎的。”严胜似乎是无可奈何地说道,他坐在床沿,视线落在茫然的虚空中。
缘一立刻道歉:“对不起,兄长。”
严胜决意不去看他,但脑海中还是出现了缘一受委屈时候蒙了一层水光的眼睛,坦诚一点,而不是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好兄长的姿态,任由心底的恶意扩散。
“不用道歉,错的不是你。”严胜淡淡的说,“是我一直自欺欺人。”
他停顿了一会儿,思索应该怎么措辞才能在坦诚的同时不伤害到缘一,直接说难以忍受和缘一朝夕相处,以及被缘一称为兄长的时候感觉反胃是绝对不行的。
缘一总是很安静,而严胜又在沉思,房间里的气氛沉默了许久,只有隐隐绰绰的外边电视节目的声音透过隔音材料传进来。
“抱歉,缘一”
这样的开场白让缘一莫名感到不安,就好像有一场审判即将发生,他惴惴地侧头去捕捉兄长的眼神和动作,甚至想要打断兄长,让他不要说下去。
缘一没有注意到,随着不断转头的动作和愈发不安的心情,他的伪装在不知不觉中消隐无踪,额角露出了火焰形状的斑纹。
“虽然我现在的身体只有十二岁,但缘一你也知道,我们早就不是会整天黏黏糊糊在一起的小孩子了,我想你也需要一些私人空间,我也是。”
显然,说出埋藏在心底的话让严胜感觉轻松了少许,他盯着房间墙壁上的宗教挂画看了片刻,再次开口:“你没有意见吧,缘一。”
没有回应。
缘一茫然地看向严胜,面对兄长有理有据且丝毫没有商量口吻的‘建议’,他没有办法说自己不同意,但他又确实不希望和兄长分开,不,准确地说,是忍受不了。
“兄长”缘一艰涩地开口,他原以为要接受自己被兄长讨厌排斥甚至否认同胞兄弟的联系已经是最糟糕的境况了,可事实上,他更无法接受现在的情况。
他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同过去的小傻子没有什么区别,可那双总是柔软温润的赭红色的眼瞳却越发剔透了,转变成了像是无机质的玻璃珠一样质感的金红色,像是在燃烧却又似乎没有温度。
“每个人都需要私人空间。”严胜像是没有听出缘一语气里的抗拒一样,极其笃定地重复着他搜肠刮肚找出来的理由。
缘一说不出话了,他本来就不擅长争辩的,可异常是负面情绪不停干扰着他的思维,那是原本还是人类的继国缘一不会有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所能汲取到的一点点正面情绪全都来自兄长,但此刻的他宁可没有感知到来自兄长的轻松和如释重负。
理所当然地没得到赞同,不过也没有反驳,严胜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下意识觉得自己还是伤害到了缘一,这让他的语气反而变得更加冷淡了。
“我要去工作了,缘一。”严胜说完便起身走出了房间,他刻意错开了和缘一可能视线交汇的角度,动作虽看起来仍从容得体,却不可避免地带了几分急切。
明明是抱着坦诚交流的想法,可严胜最后却几乎又是在逃离了。
他面无表情地下了楼梯,穿过客厅,在玄关前站定,严胜忽然注意到了门口穿衣镜里边的自己,他的面孔和从前还是人类的继国严胜几乎一样,没有同时代表诅咒和赐福的斑纹,也没有狰狞且有威慑力的鬼目和犄角,这只是一张平平无奇的凡人的脸孔而已。
这一世的自己从出生起就下意识开始修炼了呼吸法,十几年的时间都没有觉醒斑纹,严胜心生自嘲的同时又莫名有了轻松的感觉,和缘一比起来,自己永远只是个凡人,好在只要保持距离,总还能够维持普通的兄弟关系。
想到这,那种放下重担的感觉更甚的同时严胜又莫名感到了空洞,他轻轻摇了摇头,银白色的发丝像是流光一样跟着轻微闪烁了一瞬。
忽然,童磨起身走了过来。
“啊,您和您的弟弟之间的对话完成了吗?”童磨歪了歪脑袋,他没有关掉电视,有些杂乱的人声反而凸显了他有顿挫却不含人类情感的声音,“无惨大人要是知道了,恐怕会露出面对恶徒的少女一样可怜无助的表情吧!”
“这和你没有关系,童磨,当然如果你要告诉他也没关系。”严胜淡淡地说,在告诉缘一他有理由憎恨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会发生什么的心理准备了,何况以童磨的恶趣味,是否会告诉鬼舞辻无惨也是未知数。
“不不不,黑死牟阁下,我只是想问问您,等下可以跟您一起去吗?我虔诚的教徒和那个组织有点关系。”说到教徒的时候,童磨琉璃一样的彩虹色眼瞳变得格外闪烁,嘴角也浮现出虚假却弧度优美得像是雕像一样的笑容。
严胜没有回头,径自在玄关换了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