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睡眠,那钢铁一般的意志褪去,也不过是个十六的少年,脸庞青涩。
因为疼痛,睡着的眉头拧着,表露出这个年纪应该有的一丝脆弱。
梢间的门是开着的,吱吱绞着被子在胸前,看向梢间,那里其实只是一团黑影,看不分明。
纠结了一会道,她极轻的喊了一声,“顾时幽。”
她不知道,顾时幽已经睡熟了,自然没有回应。
吱吱收回视线,看向漆黑的帐顶。
顾时幽,你别生我的气。
我会把你父亲的官职,顾府的荣宠都要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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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小懒猫,起床了。”
顾时幽捏上吱吱的小鼻子,细长的眼尾里,是逗弄小孩的戏虐,“快起床洗漱吃饭了。”
鼻子被捏住,吱吱秒醒,睁开眼,刺眼的亮光里,顾时幽的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一样。
吱吱拽起被子盖上头,声音透过薄被传过来,“哦。”
洗漱好,梢间里的圆桌上已经摆满了饭,吱吱吃到一半,门外走廊上传来声音,“六弟,你好些了吗?”
顾时幽放下筷子,看向吱吱,“是五哥,我可能得出去一下,你待在房里,别让任何人看见。”
吱吱乖巧的点头,吃饱喝足,无聊的趴到床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枝呀一声打开,吱吱高兴的往下跳,“顾时幽。”
“你慢点。”
顾时幽一推开门,就看见她跟个兔子是的,直接往下跳,朝自己跑过来,下一秒,悲催的滑倒了。
顾时幽走过去,无奈的弯下腰,把她捞起来,抱到书桌面前。
“我们干嘛?”
顾时幽拿出一本书放在她面前,“教你认字。”
吱吱抬头仰视顾时幽,“那你先教我写你的名字吧。”
小姑娘天真的眼睛巴巴看着他,嫣红的小嘴还弯起饱满好看的弧度。
顾时幽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来,她是真的在笑,还是只是空空的表情。
“你是有开心的情绪了吗?”
“没有,”吱吱摇摇头,“我是判断出错了吗?这个时候不应该笑吗?”
“没有,”顾时幽道,“应该笑的。”顿了顿,他又说,“你很聪明。”
吱吱唇边的笑更深一些,像一朵花骨朵,突然绽放开花瓣,开到荼蘼。
顾时幽移开视线,从笔架上拿了一只羊毫笔,细细的笔尖染上墨汁,放进吱吱手里,自己的大手包裹住她的手,在白色的生宣写下了顾时幽三个字。
顾时幽站着,上身躬下来,形成一个空间,吱吱小小的身子被拢在这空间里。
薄金一般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将俩人的影子拉长,割裂在地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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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驿站。
已经连着跑了三天不眠不休的太子,原本清俊年轻的脸庞,下巴长出了一圈胡茬,眼睛熬的通红,脸上都是疲惫。
他撂了马,唇瓣舔了舔被风吹的干裂起皮的嘴唇,朝迎上来的士兵道,“马匹准备好了吗?”
马的体力也是有限的,驿站的主要职责就是为官员中途提供食宿,精力充沛的马匹。
一个士兵领着这只已经跑了几百里的马下去,一个身着六品官服的臣子将太子朝屋舍内迎,“启禀太子,已经备好了一批上等良驹,里面备好了酒水,您里面请。”
离京都只有半日的距离,太子只打算补点水就走。
一走进厅内,却有一个绯袍太监跪下来,“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眉头微微皱起来,这太监是东宫的总管太监叶全,他这么急匆匆的赶过来,莫不是宫里又出了什么大事?
免了他的礼,叶全站起来,果然道,“殿下,宫里有点事,请您随奴才到房间来。”
太子知道,这就是京中真的有事了,舍下随行的心腹士兵,三两步来到驿站准备好的房间。
叶全噗通一声跪下来,“太子,公主不好了,昨日太后丧礼上出了差子,被,”他声音哽咽,眼里有泪,“皇上下旨,免了公主参加太后国丧,去守皇陵。”
太子瞳孔猛的睁大。
叶全,“守皇陵也就罢了,偏二公主伺机报复,当众羞辱公主,扒了公主的外袍,让公主金樽之躯换上洒扫宫女的宫装。”
“岂有此理!”
叶全只听耳边一阵巨响,吓的闭上了眼,再睁开眼,只见房间里的桌子已经被劈成了两瓣,太子牙关紧咬,下颚绷出额骨的轮廓,“慕容萱,德妃也未免欺人太甚!”
话音落下,整个人转了个身,楼梯被踩出咚咚响声。
太子换了马,像箭一样冲出去,劲风刮过他脸颊,他眼睛微微眯起来,坚毅的看向前方。
终于越过“京都”界碑,前方是两条道,左边是回皇宫的路,右边是去陵寝的路。
太子没有任何犹豫,抽起马腹便往陵寝方向跑去,却见通往陵寝的道路中央,一个身披素袍的女子张开双臂站在路中央,昂着头,看着自己。
隔着距离,太子都感受到她眼里的孤注一掷。
这人真是她的妻子,东宫太子妃。
|“驴!”
太子及时收住了马。
“敢问太子这是要去哪?”
太子坐在马上,“让开,我要去看皇妹。”
太子妃走到马前,她是典型的江南女子身高,小巧伊人,只到马脖子的位置,头仰起来,是柔弱的脸庞,此刻却有一种决绝,刚毅,“太子,您若是想要去陵寝,就从我的身体上跨过去吧。”
太子沉着脸,“胡闹什么,快回你的皇宫去。我看完皇妹就会回皇宫去。”
“胡闹的是你,”太子妃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这次的盐税案差事办的本就不够出色,父皇已经对您诸多不满。”
“是皇妹自己犯了人伦大错,惹了父皇厌恶,满朝文武,后宫,谁现在敢惹上公主?”
“你知不知道,三皇子已经在国丧上哭的晕了过去,皇上直赞,孙子辈里,三皇子最有孝心。”
“你要还想要你的太子之位,想救皇妹出去,你现在立刻去皇宫,就当没有听过这件事。”
太子死死握着缰绳,手背淡青经络鼓起来,咬着唇不说话。
太子妃见他神色松动,放柔了声音,“放心,太子,我已经让人送了一应物品过来,皇妹在这里不会受苦。早日救她出来才是首要。”
太子抬起头看向远方,这里离皇陵只有十里左右的距离,依稀可以看见皇陵屋顶的轮廓曲线。
干裂的唇瓣艰涩的张开,“一应物品都送过来了吗?”
太子妃点头,“都送过来了,用度不会比在皇宫差的。”
太子长臂一伸,将太子妃捞了上来放到马背上,“孤带你回宫。”
太子妃回头看了一眼皇陵的方向。
皇妹,你别怪我!
你哥哥的太子之位才是最重要的。
你就先受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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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顾时幽换了一身行装,还披了一件黑色的大披风,“我现在翻墙送你回去,你抱紧我。”
“哦。”
吱吱抬手,手伸进顾时幽的黑色大披风里,揽住他的后腰。顾时幽足尖轻点,已经带着她飞过院墙,稳稳落到墙外的一匹马上。
吱吱整个人是倒着坐在马上的,大披风从头顶将她完整的遮住。
马嘶鸣声隔着披风传进来,接着,马像一柄箭冲出去,夜风吹起衣角猎猎翻飞,呜呜风声被披风隔在外边。
披风里温暖而安静,黑暗中,吱吱看着顾时幽的胸膛有节奏的一下下律动,闭上眼,脸贴上他胸膛,听见他砰砰的心跳声。
胸膛传来一片温热,顾时幽垂下眼皮,看见披风下凹出来的轮廓,小猫一样小小一只。
抽了抽马腹,朝陵寝奔去。
赵齐早已在皇陵这边打点好,孙奕,马昊,送饭的婆子,如今都成了自己人,顾时幽如入无人之境,翻了墙进到皇陵里面,直将吱吱送到廊下。
房间里面,文娘点了一屋子烛火,火光透过明纸照过来,廊下亦如白昼。
顾时幽解开披风,“快进去吧。”
从黑暗忽然落进光明里,吱吱眼睛眯了一下,适应好光线,看向顾时幽道,“你要回去了吗?”
顾时幽点点头。
吱吱眼睛垂下来,又抬起来,“那再见。”
顾时幽,“我看着你进去。”
吱吱转过身,走到门边,一脚跨进去,又突然折返回来,跑到顾时幽面前,“你可以经常来看望吗?”
顾时幽手握到后背,缓缓握起来。
顾家组训,不可以和任何皇族公主,皇子走的太近,只能不远不近,做好一个臣子的本分。
昏黄的扥光将吱吱巴掌大的小脸映的莹莹生辉,两只圆润又大的眼珠灼灼看着他,比烛火还亮。
顾时幽喉头滚动了一下,轻声说,“好。”
吱吱传遍绽放出笑,一步三回头,蹦蹦跳跳的回了房间。
“公主,您回来拉?”文娘笑眯眯迎上来。
吱吱点点头,扫一眼屋内,这才发现,屋子里和昨天一点都不一样,墙是白的,窗户上糊了透亮的明纸,床是带花纹的好看的拔步床,上面挂了翡翠烟纱杖。
添置了很多新的东西。
文娘笑起来,“这些都是太子部下送过来的东西,公主,我就知道,太子最疼您了。”
吱吱唇角扯起笑,也没解释。
顾时幽说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有纸笔吗?”吱吱问。
“有啊。”文娘立刻找了一套出来。
吱吱坐到灯下,毛笔沾上墨汁,在宣纸上落下一横。
文娘,“公主,您写了个一是什么意思?”
吱吱吹干墨迹,看着一,唇瓣轻轻抿起来,她才不要说,自己这是记录今天见到顾时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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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顾府,顾时幽解下披风,下摆一片鲜红,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拿了药粉,去了浴室,如常清洗伤口,在又裂开的皮肉上洒上药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