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通过某些渠道,降谷零得知oon来了东京警视厅,oon太有名,经他之手解决的谜案不计其数。所以他想,如果是oon的话,一定能解决这个折磨了好友多年的凶杀案。但是他了解景光的性格,知道他是那种即使为难自己也绝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而oon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再见到他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所以他没有选择告诉景光,而是直接将景光所记得的凶案的细节托人告知了oon。降谷零原本对于oon能不能解决这个案子也并没有把握,更不知道早已有神探之名,解决了无数大案的oon会不会愿意接受这个“小案子”——但仅仅一天之后,就传来了凶手落网的好消息。
诸伏景光去监狱里见了凶手一面。
这八年来,他无数次想象过见到凶手时的自己会是什么样,他原本以为面对这个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凶手时,他会愤怒、会痛恨,但是真正隔着探望室的窗户看见里面那个自己追寻了多年的罪魁祸首时,他却出乎寻常地平静。
就像一直压在胸口的大石彻底粉碎,他的心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宁静。
他犹豫着提出了想要当面感谢oon的意思,毫不意外地遭到了拒绝。诸伏景光并不在意,oon的真面目一直是个谜,他破获了这么多凶杀案,是多少凶手的眼中钉肉中刺,怎么可能说见就见。
然而在从警视厅离开的路上,一个半掩的房间中传来的对话却让他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一天的时间抓住凶手,你的能力又精进了不少。”
一个陌生的男声。
另一个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明明应该是温柔的少女音,却带着一丝玉石特有的冰凉质感:“案件其实并不难。线索里有提到目击者看到了凶手手臂上有高脚杯形状的纹身,在整体昏暗的光线下,亮色会比暗色更加明显突出。格式塔心理学家爱德加·鲁宾曾经创造出的经典图片花瓶幻觉中就是利用了这个道理。所以那个高脚杯形状的纹身大概率并不是真的高脚杯,而是两个类人面的纹身相对而立,留出的空白区域。”
高脚杯……?
这个关键词让诸伏景光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如果他们讨论的是他父母的那个案子,那么现在正在说话的人就是……oon?
“根据案发现场的线索和目击者的口述对凶手进行心理画像——目击者的父亲曾经在门口和罪犯有过十几分钟的交谈,他和凶手显然认识。两人随后传出争吵,凶手先后杀掉了目击者的父母,且现场并未遗留凶手的血迹,说明凶手没有在搏斗中受伤,他的体格和身体素质较强。以目击者的身高、凶案现场橱柜的高度、透过百叶窗的角度来进行估计,大致可以确定犯人为男性,身高范围在170-175之间。案发时被害人一家正在吃饭,桌上有三副碗筷,凶手不可能不知道除了大人外家里还有小孩子在。我看了凶案现场的照片,墙柜的存在很明显,如果里面藏了人,外面的人是能发现的,而凶手却并没有对目击者赶尽杀绝。结合目击者曾经听到凶手说‘出来吧,已经没事了’的话大致可以推断凶手真正目的不在于杀人,而是在找人。”
“一切已经很清晰了。男性,身高在170-175之间,体格较为强壮,认识受害者一家,纹有类似花瓶幻觉图案的纹身,家中有亲人失踪或死亡,精神状态不太稳定。把这些特征导入criinalpersonalityprofile系统,对受害者一家的关系网进行数据筛选,凶手范围缩小为三个人。凶手要找的人找不到,他很有可能多年来一直跟在目击者身边生活,对这个三个人的生活轨迹地图进行跟踪分析,只有外守一的行动轨迹和目击者高度重合。派遣的警方在他家中搜查发现了当初行凶的凶器,上面还残留着大量受害者的dna。”
逻辑严密,条理清晰。
少女声音清清淡淡的,像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还有其他要紧的大案等着你处理,这样一个小案子,不会觉得浪费时间么?”
“只是一天而已,哪里说得上浪费时间?”女孩沉默了一会儿,“而且……说什么傻话,凶杀案哪里有大小之分。这起案件,已经拖了八年没有解决了。”
“你好像格外偏爱那些多年未解的谜案?为什么?”
女孩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说道:“我解决的第一次悬案是【樱井葵失踪案】,我接触到这起案子的时候,距离案发已经过去十五年了。樱井葵失踪了十五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当年诱拐她的凶手迟迟找不到,一切都成了一个巨大的谜。随着时间推移,线索逐渐模糊,警方几乎都放弃了。但是还是有人没有放弃寻找她——樱井葵曾经居住的那个小镇已经荒凉了,邻居几乎都搬走了,只有她的妈妈一直住在那个现在看来已经非常破旧的小屋里,她不想搬走,怕有一天如果女儿回来会找不到她。虽然所有人都劝她放弃,都说十五年过去樱井葵大概率已经死了,但是她还是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的女儿。这么多年她几乎跑遍了日本各个角落,每每听说到可能的消息,就不远万里跑过去,虽然最后永远都只是失望。她经常去寺庙祈福,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正跪在佛像前祈求女儿平安……”
似乎是说不下去了,女孩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多年未解的悬案,不止是受害者得不到公正和交代。在他们生命终结的那一刻,把他们视作至亲至爱的亲人的生命也就终结在那一刻了。只要一天不解决,他们就一天得不到解脱。每天都在希望和失望中徘徊,生不如死地活着,直到最终绝望……我啊,仅仅只是看着那些犯罪宗卷,带入想象一下,都觉得难以忍受。而那些受害者的亲属,作为真正亲身经历这一切的人,又该有多痛苦?”
“我解决这些案件,并不是为了好奇心或者正义感这样的理由,我只是想尽可能快地抓住凶手,能够再快一点,更快一点。”
“凶手没能抓获的每一天,对受害者的亲属来说都是身处炼狱。”
走出警视厅,外面绿树成荫,碧空如洗,可是在眼睛接触到阳光的那一刻,诸伏景光却觉眼眶一酸。
也许是阳光太刺眼了吧。
后来笑脸魔连环杀人案爆出,震惊全球,不久后oon退出调查组,民间一片腥风血雨,对她的谴责和质疑从未停止过。而无论多少人信誓旦旦地笃定oon是因为害怕抓不住凶手,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誉才退出调查组,诸伏景光都从来没有一刻相信过他们所说的话。
一个能说出“凶手没能抓获的每一天,对受害者的亲属来说都是身处炼狱”的人,一个能说出“凶杀案是不分大小”的人,怎么可能因为那样可笑的理由,就退出调查组?
她一定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逼迫她在当时的情况下,不得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