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仪正准备带着孩子们去山里,一个村人帮着陆村长传了话,说反正他要去县城,现在陆芸花也要去,如此可以两人结伴一起去。
卓仪是个好脾气的,虽说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要去县城,还是同孩子们说了一声后去了村长家。
因为孩子们的缘故,两人不说日日相处也算是隔三差五就要碰面说一说话,卓仪并不抗拒和陆芸花相处,也乐意在什么地方帮帮她的忙。
他喜欢现在陆家村朝气蓬勃的气氛,也喜欢看到依靠自己双手就能过得更好的画面。
起码在现在的陆家村,他曾经向往的景象仿佛已经实现,所以他是很佩服陆芸花的,吃食是小道,但能用吃食这种小道达到“济民”的效果……非常了不起。
“村长,陆娘子。”
卓仪进了屋里,对着正在其乐融融聊着天的两位各自行了一礼。
“卓哥。”陆芸花赶紧侧身避了避,也跟着回了一礼,心里纳闷:“这位卓哥是怎么回事?现在态度越来越奇怪了,有时候甚至有点……尊敬?就像学生面对什么德高望重的老师似的……”
“哈哈,阿卓来了?”陆村长心里和明镜似的,又对卓仪性格想法很是了解,但老人家嘛……就是要学会装糊涂才行。
故而捻着胡子当做没看见两人之间的奇怪氛围,笑呵呵说:“阿卓,正好你要去县城,县令想同芸花见见面,你和她一块儿去罢。”
“好。”卓仪果然毫不推辞应下了。
两人走在路上,卓仪体贴放慢了脚步,跟着陆芸花的步子走。一路上常常能遇见去县城或是来陆家村豆坊查看的行人。
因为“豆坊”的生意红火,不知不觉间为人们增加了许多赚钱的新路子,连带着周边王家村、周家村等等村落都跟着兴旺起来。
两人头一回这么长时间待在一起,刚开始有些尴尬,毕竟他们平日说话不是孩子就是狗子、猎物或者吃食。
陆芸花还好,刚开始觉得两人不说话有点怪怪的,后来见卓仪好像没有和她相似的感觉……对方都不尴尬,她为什么还要觉得尴尬啊?
这样想着,陆芸花的注意力被转移开了,她开始逐渐欣赏起沿途自然乡村景色。
说出来有些好笑,这是她第一次出村子去县城,从前说要去县城都因为种种原因或是自己犯懒没去成,所以现在看四周花草树木都觉得新奇。
卓仪眼睛微微垂着,努力放慢脚步,对于他来说陆芸花走路速度太慢了,所以他要控制自己的步伐,免得不知不觉变成陆芸花追着他跑的尴尬局面。
“呼——”卓仪微微转头看一眼看着路边小野花笑眯了眼的陆芸花,又不着痕迹地垂下眼帘,两条浓密乌黑、桀骜扬至鬓角的眉毛间舒展开,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对于和女性单独相处这件事……他很不擅长,从前他是个只专注自己目标的人,照朋友白巡的话说……就是“一根筋”,周围女性不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就是“需要避嫌不怎么重要的人”。
但他现在想要过平静正常的生活,现在突然出现在他生活里的陆芸花……就让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分类。
她不知晓他的过去,无从说起什么“志同道合”,但因为孩子等等原因,他们两个的生活被交织在一起,也无从说起“避嫌”。
陆芸花像是卓仪新人生中第一个让人无所适从的意外,但他却不讨厌这种意外,就像他有所准备做一个真正“退隐”的天下第一一样,他欣然迎接着这些从前从未接触过的一切。
陆芸花不知晓他想着什么,他们快到县城了,人流在这时候明显变大,偶尔还有马车正等着准备进城。
等他们到城墙前头……那可更不一般了。按理说现在不早不晚应当是很好进城的,但城门前居然也排起队来。
周围早有脑袋瓜子机灵的人做起生意,有的卖些家常蔬菜瓜果,有的卖些玩具零嘴,甚至有杂耍人在一旁就地开了摊子耍起来。
“县城就是不一般,竟如此繁华。”陆芸花擦擦汗,感叹一句。
卓仪见她如此不自知,一时间欲言又止,不知怎么和她说现在的繁华都是她的点子、她的豆坊带来的。
起码在他上次拎着田重和陈三到县城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样繁华呢!
……岂止是不如现在繁华,那时与现在一比较,称得上是“门可雀罗”、“冷冷清清”了。
陆芸花当然没往那方向想过,在她的想法中不论是“豆乡”的名声还是什么经济发展之类的东西都要经过时间发酵慢慢来。
哪能想到对于一个饮食格外……粗犷的世界来说,一大堆好吃的东西扎堆冒出来,那震撼程度,不是一般的大,县城能有现在红火也说得过去。
“喝口水吧。”卓仪终是沉默了,他不善于解释,所以只温和笑笑,唤了周围卖引子的小贩过来,问:“劳烦店家,你这都有什么?”
“小摊小贩不敢称店家!”那小贩笑呵呵地搓搓手,局促回了卓仪:“客人要喝些什么?我这有杏干水、紫苏饮、还有些红枣茶,才出锅没多久,都是热乎乎的!”
他皮肤黝黑,手指粗大,看年纪不小了,应该是周围村里农人,趁着春耕闲下来的一点时间来这边卖饮子赚点小钱。
周围那么多卖饮子的,卓仪唯独叫了他,因为这位伯伯应当不怎么会做生意,站在周围忙碌地跑前跑后吆喝的小贩中无措得很。
又看他身上衣裳虽说破了些,但胜在看起来干净,他手指甲很短,虽说仍有洗不掉的黑色,但看得出是尽力洗过的。
“那我要红枣水,卓哥要什么?”陆芸花走了这许多路,确实觉得有些渴,她没有卓仪那样的眼力,故而习惯性看了这位卖饮子的伯伯扁担上的筐子。
筐子里面放了了厚厚的稻草和布料保温,看得出布料是从衣服上拆下来的,曾经陆芸花也有过用弟弟衣裳做保温的经历,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个。
只看这布料颜色浅淡,却没有污渍,可见是用心洗了,又看筐子周围也是干干净净,应当是新的,便放下心来,吃食干净些总要好点。
“劳驾,一杯紫苏饮,一杯红枣水。”卓仪对店家说。
就见店家赶忙放下筐子,里面是几个大坛子,周围裹了稻草防撞保温。
揭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一个木勺来,又取了木头粗糙做出来的杯子,问两人:“客人是要带走还是……这杯子一块带走要稍贵些,客人放心,都是一个个洗了又煮过的,干净得很!若不带走,喝完给我便是。”
卓仪询问的目光转向陆芸花,她稍微思索一下,看排队人数还不少,便想拿着杯子暖手,于是说:“我想带走,贵些无事,卓哥呢?”
卓仪也说要带走,正想掏钱,被陆芸花一把拉住袖子,她只是拉住一点袖边,但手边传来的力道叫卓仪一下愣住,就听她含着笑意说:“这次本就是卓哥好心陪我,今日便由我请客罢。”
卓仪还没有从她拉着自己袖子的指尖回过神,又听她戳穿了自己和村长的谎言……
明明他没什么坏心眼,也不是自己主动想骗她,但现在被她带着笑意的声音这么一说,便觉得那种熟悉的无所适从的感觉又出现了。
他另一只手的大拇指忍不住在食指指节的茧子上摩挲几下,看她毫不在意放开他的衣袖,微微弯腰专心去看小贩舀饮子,眼睛亮晶晶的,还带着些好奇之色,像是看到什么喜欢之物的孩童。
她怎么……拉我……衣袖?
卓二十多岁成熟男人仪从未被女性这样亲昵地对待过,不自觉僵住了。
小麦色耳尖竟渐渐染上红色,滚烫滚烫的,像一只被抢了苹果又瞬间塞进一罐蜂蜜而愣住的大熊。
“卓哥,这是你的紫……”陆芸花端着两杯饮子转身,笑靥如花的脸在看到卓仪红到耳朵的英俊面容时,不自觉声音越来越小,笑容也逐渐僵在脸上。
救命,她做了什么?好像只是拉了一下袖子?这动作稍微有点亲密,但也说不上逾越吧?
卓哥外表这样英挺阳刚,年岁也不小了,怎么还如此……纯情?
两人沉默捧着茶杯走向县衙,周围是往来人群,闹闹哄哄的街景显得他们两之间的氛围越发古怪。
“我……”
“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