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甚尔跨进庭院,将身后的院门安静带上。
经过中庭时,他特意抬头看了眼屋檐,不可能出现在青松庭里的一叶嫩荷正在那处有规律的起伏。
松了口气,甚尔不动声色地走进室内,将身上带血的浅袴脱下,飞快地泡进水里,随即轻手轻脚地攀上屋檐,坐在了某只睡得正香的咒灵旁,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远处,傍晚时分的火烧云勾勒出无垠的地平线,绚烂地迎接着即将到来的夜色。
嗅着身旁若有似无的清甜气息,禅院甚尔一直绷紧的神经松懈了下来,唇角微扬。
他觉得这大概是他在禅院里,所能见到的最漂亮的景色了。
时间飞速流逝,鹿伏兎砂糖一醒过来,入眼的便是天幕上千万颗熠熠生辉的星星,以及身侧小孩儿熟悉的身影。
“甚尔?”她下意识问道,“你来很久了吗?”
等问完,她才想起来,甚尔是听不见她说话的。
“……”
果然很不方便。
原地呆滞了两分钟,她这才慢吞吞地伸手将一旁摘下的荷叶杆抓起,在屋檐上写道:“今晚的星星很漂亮。”
甚尔听见动静,垂眼看去。
字迹在地上逐字逐句连成话语,“她”的身影也在月色里浮荡出现。
高邈的夜空下,月光照在“她”身上有种奇异的美感。灰色的肤色宛如成列在玻璃橱窗里的象牙般细腻,纤长的睫毛下,黑色的眼瞳清透柔软,带着麦芽糖一样的清甜。
比星子还要漂亮得多。
禅院甚尔看着夜空,余光却一直注视着身旁。
“今晚的月色也很漂亮。”他回道。
鹿伏兎砂糖一愣,忍不住笑出了声。
众所周知,出自于夏目漱石的这句“今晚月色真美”可谓是经典到不能再经典的告白句子了。没想到她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个告白,居然来自于毫无意识的甚尔小朋友。
甚尔专注地看着面前弯起双眸的“她”,膝盖处的湿润粘稠感越发明显,那里原本凝固的伤口在攀爬时被二次撕裂了,他却仿佛没有痛觉般平静。
不过,血味会散出来的。
想到这里,禅院甚尔偷偷侧了下身子,将左腿自然地耷拉在屋檐外,分散了血腥味,转而问道:“你是什么样子的?”
鹿伏兎砂糖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有些尴尬地翻了个身,背对着黑发正太的身影,一时间透着无限的忧伤。
她现在这模样能怎么说,难不成和甚尔说,她长得和前两天蛰他一身伤的脱毛松毛虫差不多吗?
……她真的不想吓坏小朋友。
退一万步说,就算甚尔能接受,她也不能接受。
郁闷地抬头看着夜空下闪得像无限钻石一样刺眼的星子,鹿伏兎砂糖开始努力回忆起自己还是个人形时的模样。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属于平平无奇那一类的。
普通的黑发黑眸,普通的身高身材,以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性格。
从幼稚园一路到大学,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的情书或者示好之类的,唯一夸奖过她可爱的就只有她叔叔了。
所以说,她的长相水准完全就是路人a的级别。
“”
可恶,她不想面对这么残酷的现实。
沉默半晌,咒灵干脆用荷叶杆胡说八道逗起了小孩儿:“当然是超漂亮的那种,唇红如玫瑰,发黑如乌炭,皮肤白嫩如白雪[1]”
总之,白雪公主啥样她啥样就对了!
禅院甚尔默默地辨认着地上的字迹,随即抬眼宛如核对一般,看过“她”灰扑扑的肤色、有些凌散的绒毛(?)、以及不太显眼的嘴唇,最后确定地点了点头:“嗯,真的很可爱。”
甚尔的语气太过认真,让等着看他反应的鹿伏兎砂糖一秒傻掉。
这人认真的?
白雪公主这么普遍的童话故事,难道他真的不知道吗??
鹿伏兎砂糖陷入了沉思。
正在这时,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味随着夜风掠过她的脸侧,让她不由得歪了歪头。
这个味道是血味。
皱眉顺着风吹来的方向,她慢慢凑近了甚尔,就在快贴上小孩的脸颊时,黑发正太忽然伸手隔开了一段距离,转过头避开她说道:“太近了。”
鹿伏兎砂糖瞄着小孩躲闪的姿态,越发觉得奇怪。
不对劲,很不对劲。
眯起眼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甚尔,她终于发现了让她一直觉得突兀的地方——
他的下袴换过了。
禅院直系的搭配是上深下浅,而旁系则是上浅下深。现在甚尔身上穿着的,明显是一条旁系的深色下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