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知道照顾了自己三年的兄长就是领导第一场农民起义的陈胜,可许是因为太过熟悉,所以即使亲眼见到也没什么真实感。
而这次无意中遇到眼前这位,可让陈旻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他就是在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上。
张良,一个在书本里赫赫有名的人,即使放眼整个华夏,也是顶尖的人物。协助刘邦“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遇到这样的顶级谋士,陈旻若说没有什么别的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他不过停顿了一会儿,对面之人就已经察觉出不对,张良眯起眼睛,饶有兴趣问道:“令君认识在下?”
陈旻干笑两声:“古博浪沙,张良刺秦,先生美名何人不知,今日一见,果然龙章凤姿,实乃当世俊杰。”
当上蓟县县令后,陈旻立刻让冷盈给自己捋了遍最近发生的大事,好对这时代有个更深入的了解,其中也提到张良刺秦。
张良出身高贵,祖父父亲两人加在一起当过韩国五代宰相,即使韩国被灭后,依然还有三百多私仆,数不清的家产。原本这些东西也够他几世无忧,然而目睹国破家亡后,毅然决定直接散尽家财复国报仇。
他寻了个世间少见的大力士,又打造了个一百二十多斤的大铁锤,没错,当时少年意气的张良懒得去指定什么计划,简单粗暴挽起袖子就是干!
他要砸死始皇帝!
也许正应了那句话——大力出奇迹,这样的行动方案竟然差一点就成功。
趁着秦始皇东巡,几人在博浪沙埋伏,盯准最豪华那辆直接扔下锤子,车辇被砸了稀巴烂,可目标却毫发无损。原来秦始皇被刺成了习惯,早就有防范,自己就坐在旁边的车里。
这回行刺虽然没有成功,但是张良的名气却传开了。
陈旻当时听这个故事只觉得好笑,没想到今日竟派上用场。
“不敢当,”张良微微拱手,举止间一派风流气度,“如今在下已被令君擒获,这俊杰二字嘛,还是您配得起。”
陈旻暗道,要不是董昌那边出了披露,自己这边可能真就被人一锅端了。不过眼下怎么处置张良却也是个难题,思来想去,只能让手下先将其带下去,好生看管。
安置完张良,陈旻命人将罗舟叫到眼前,与他说了便方才发生的事。
罗舟震惊的瞪大眼睛,“什么?董闻找外人来刺杀令君?!”
“不是他,应该是他长子董昌一手策划的。”陈旻引人入座,梅香递给罗舟个盘子,方面放着金黄色的面饼,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罗舟咽了下口水,别的不说,每次来县令府都能吃到各种新鲜美食。
“此物乃是我命厨子用刚炼出来的油制成,里面撒了酱料和一些碎肉,取名‘手抓饼’,吃起来不用箸,直接用手就好了。”
罗舟依言拿起,咬上一口,松软酥脆饼皮包裹着咸香可口的馅料,肉汁直接在口中爆开,那滋味,简直绝了!
“听闻商时臣子比干有颗七窍玲珑心,下官看令君也不恐多让,竟能研究出用豆料榨油来,以后我们蓟县又多了样进项。”
陈旻微微一笑,他在府里榨豆油这件事,也许旁人还不知晓,但如今掌握着县里人力的罗舟估计早有怀疑,索性也不瞒他,大大方方亮出来。
事实上,他这般也是无可奈何,有武臣日夜监督洗脑,他阿兄给他留的两百人忠诚度是不用怀疑,但这其中大部分都是些农夫村汉,别说识字,许多连从一数到一百都困难。所以即使知道罗舟这人滑不留手,但因为手里没人,也只能继续用。
“县丞过奖,兄长在前攻城略地,我这个做阿弟的,没什么能耐,惟愿其后方高枕无忧。哎,可是我不去找麻烦,麻烦却来找我,你说董家这办得叫什么事儿……”陈旻叹气。
罗舟身形一顿,立即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可不是,那董大郎,我看着长大的,小时候也算聪明伶俐,结果越大越浑!我看还要令君出手整治他一番。”
见对方又将皮球踢回来,陈旻不动声色,继续道:“罗县丞可知,跟董大里应外合之人是谁?”
这点罗舟真不清楚,不过这世道刺客游侠遍地走,哪个也不奇怪。
“非也,那人乃是前韩国公子,姓张名良,之前便刺杀过始皇帝。”陈旻将张良的生平大致讲了便,之后沉声道:“这种人物岂是好相与的,只要计划得逞,怕是立刻携全县粮草人马加入反秦大军。那董大与虎谋皮不自知,险些害了所有人啊!”
“啪”罗舟手里的吃食掉在案上,面色苍白道:“怎、怎会如此!”
他此时心乱如麻,老实讲,罗舟对现在的生活还是比较满意的,如今县里人来人往,富商云集,他身兼要职,油水丰厚。虽说被反贼控制,但只需待在原地,假如秦军平叛,自己也能戴罪立功。
可如果别人接管城池押他上前线可就糟了!
陈旻看着他难看至极的脸色,便心里有数。对付这种老狐狸,威逼利诱都不保准,只有利益捆绑,目标一致时才真心为你谋划。
于是继续道:“小子也不怕县丞笑话,之前大言不惭的说不在乎私盐通道,可如今城里人越来越多,现在库房中的盐最多还能撑上一个月。我已经给兄长传消息让他送来些,但被他们打下的城池一样需要挺许久,估计只能解燃眉之急。不光是盐,董家为蓟县商户之首,本地还存活的商户多多少少与其有点关系,若冒然出手,怕是商户们也有意见。”
陈旻这边姿态放得很低,给足了对方面子,让罗舟不禁有些飘飘然。想那董闻一家,每次去都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架势,如今更是想将整个蓟县拉下水,行事越发荒唐。
于是心中有了计较,沉吟片刻开口道:“商户那边还是小事,商人重利,之前因为董闻有苟寇做靠山才听命于他,如今令君看不上他,本地商户早就蠢蠢欲动。最麻烦的还是老百姓,您有所不知,董家十分诈,虽说暗里早与前县令沆瀣一气,可明面上却装出一副乐善好施的样子,经常修桥施粥。这些对董家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可百姓偏偏吃这一套。如果直接动他,于令君声誉怕是有损。”
陈旻心中一动,暗道总算来了。他之所以如此费力,就是担心好不容易稳下来的蓟县再起波澜。明面上摆出谦卑的架势,起身冲罗舟深深作了个揖,“县丞助我。”
罗舟得意的捏了捏胡子,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先秦门客谋士附身,慢悠悠道:“令君多礼,快快请起。若说想要破解这点,倒也不是很难。他董家在县里有善名,那寻个比他更德高望重不就行了。”
陈旻微愣,不知对方说的是谁。
“县里的三老啊。”这回轮到罗舟奇怪了,“说起来,令君也进县这么久了,为何从没去拜会过他?”
“额……忙完了。”陈旻打个哈哈,对于现代人而言,那什么三老实在是个太过陌生的职位,导致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旋即又躬身感谢县丞,二人把酒言欢,关系又近了一些。
……
三老,原本是战国时间魏国的官职,秦统一后觉得不错,便拿来沿用。担任者一定要是德行兼备的长者,掌教化,调停百姓纠纷,最主要的工作是收税。
车辉今年六十七,放到此时已是贫民中难得的高寿,二十年前蓟县发洪水,他倾尽所有帮助左邻右舍,最后被推举为三老。苟寇上任之时,因不愿跟其同流合污,便被暂停职务,在家种田务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