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盱眙城里,哪怕是三岁幼童都知道,虽说他们名义上有个楚王,但实则做主的是大将军项梁,楚王也是他应立来的。
对此百姓们都表示接受良好,这并非是他们不忠君爱国,而是国情便如此。
春秋战国时期华夏大地上的小国数不胜数,其中自然有励精图治的君王,但更多的是默默无闻的平庸之辈。这时候如果有个能干的朝臣,整个国家便好过不少。此时封建社会才刚刚开始,皇权尚未过度集中,所以出现相强君弱的局面实属正常。
但百姓们觉得正常,不代表君王也是这么想。最起码,住在皇宫中的熊心表示十分不自在。
又一次被臣子毫不客气的当面指责失礼后,熊心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将手边的酒樽狠狠摔到地上。
空荡荡的房内发出巨大的声响。
吓得外面侍卫宫女连忙开口询问,“陛下,您可曾有事?”
“滚!!!”熊心怒吼一声,吓得众人噤若寒蝉。
虽说大臣们可以对这位王上横挑鼻子竖挑眼,可他们这些下人的生死还捏在对方手里。之前有位伺候过项羽将军的女婢,看不起熊心的粗鲁无礼,在其被衣摆绊倒之时露出笑意,转手就被王上用摆件活活砸死。
项羽将军知道后,也不过骂了几句。
在发泄了一通后,熊心的胸膛急剧起伏,许久之后,方才平复。
“刚才是不是有人过来?”他隔着门,随口问了句,砸东西的时候有隐隐看到个人影。
女婢不敢耽搁,连忙道:“回王上,刚刚宋义宋将军过来过。”
听到宋义的名字,熊心面色稍霁。这宋义之前是楚国令尹,同样世代贵族,他就不像项氏那样不可一世,而是对自己毕恭毕敬,熊心觉得,这样的人才是楚国忠臣,对他信任非常。
“宋将军有没有说这次来所为何事?”
“禀王上,将军说了,他偶然在城中闲逛,遇到旧友,想为您引荐。不过见王上您有事,所以暂且退下,那人就在花园中等着,您若是想见,奴婢这就带其过来。”
熊心大喜,他本身就是个有主意的,如今满朝都唯项氏马首是瞻,早就想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听到此言连忙让人进来。
半晌后,女婢领进一高个子老者。
熊心坐在案边,上下打量了番老者,有些失望。原本以为宋将军举荐的是什么世家公子,没想到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儿。
这样的人我们村里一抓一大把,熊心腹诽,神色难免露出轻蔑之意。
郦食其看在眼里,暗中冷笑一声,表面上不动声色。他千辛万苦说服与项氏不对付的宋义,就是为了见熊心。于是连忙躬身行礼,“臣郦食其见过王上。”
熊心注意到他口中的“臣”字,有些纳闷道:“你是官身?”
“回王上,臣乃蓟县新任主吏掾,算是官身。”
熊心琢磨了一下蓟县在哪儿,然而怎么想都觉得不像周围的地,但又觉得耳熟。半天后才反应过来,蓟县好像就是经常给自己进献各种美食的小势力,于是开口询问,“你是蓟县的人,蓟县又不归我管,哪来的君臣?”
郦食其恭敬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令君奉楚国为尊,老朽自然是陛下的臣子。”
这话算是说到熊心痒处,当即眉开眼笑,他人虽出身低微,倒也又几分急智,于是再次开口问道:“你既然是蓟县县令的人,那这次来找我,可是县令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王上圣明,老朽这次前来,主要是我家令君有一事相求。”
熊心皱眉,这怎么,自己还没求人,对面先来求自己来了。不过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确实让他极为享受,于是端着架子,命郦食其直说。
郦食其三言两语,将项梁想要陈旻做侄女婿的事说了一遍,话音刚落,熊心面上已经一片铁青。
“好,好啊!”他不禁咬牙切齿,原来熊心早就对项梁那个貌美的侄女垂涎三尺,两次三番的明示暗示,项梁就是装傻,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熊心心生醋意,言辞间难免阴阳怪气,“既然如此,那就恭喜县令获得美人,你来这儿找我做什么了?”
谁知他不说还好,一说郦食其立刻义愤填膺,“王上,您可曾听过田氏代齐?”
“额、额……自然听过,”熊心支支吾吾,“天时待其嘛……我总听人说,这个很有名。”
郦食其早听闻这熊心之前是给人放羊的,估摸着大字不识一个,而这短时间里想要突然才华横溢也不太现实,但这副不懂装懂的模样依然让人发笑。
暗骂一句“草包。”转头换上敬佩地神色,“不愧是王上,那田氏本是齐国的臣子,但奈何狼子野心,对待百姓大斗米放贷,小斗米收回,靠着这些伎俩很快便收买人心,最后直接成了齐国的国君。”
“王上您觉得,这项梁的举动与田氏有何异啊?”
熊心听得直冒冷汗,半晌方才道:“那依你们之见,我又该怎么做?”
“项梁想当田氏,我们公子却不像齐国百姓那般愚昧贪便宜,所以那项氏女,是万万娶不得。”郦食其言辞恳切,语气里带着一丝蛊惑。
熊心听到蓟县县令不想成亲,即使在这时候依旧暗喜。
郦食其乘胜追击,继续道:“不过我们蓟县势单力薄,实在无法与项梁抗衡,所以还需王上相助。”
熊心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过了两日,陈旻依照惯例与几个地方首领去跟熊心请安,刚到御前,立刻引得熊心大叫。直呼陈旻长得跟项燕夫人十分相像,他之前就听阿翁说过,项燕夫人本姓陈,再一打听生辰,一口咬定陈旻正是那项燕夫人的子侄,当即加封陈旻为安陵君,项燕夫人的老家正是安陵。
所谓的安陵君不过是个名号,熊心半点实权没有,这个名号就算批发派送都不要紧。关键是其已经认定,陈旻确实跟项燕妻子有亲眷关系,而且跟项梁平辈,项羽见了他也要以长辈相称,所以除非项梁也有个适婚的妹妹,否则亲事算是告吹了。
听闻项梁得知此事后直接掀翻了桌案。这倒不是他有多喜欢陈旻,非叫他做侄女婿,而是他开始意识到,原本如同提线木偶般的楚王学会了反抗。并且懂得跟与自己不对付的宋义联合,狠狠摆了自己一道。
至于陈旻那边,他倒是没怀疑,主要此事从头到尾只有郦食其一人靠着一张嘴促成,他又才刚刚加入陈旻这边,项梁对其也不是很了解。
甚至于对于自己这边出尔反尔不能结亲有些愧疚,为陈旻送去份厚礼表示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