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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写真那天,天气很不好,一整个下午都是阴天。
但在日落时分,乌云突然被拨开寸许,漏下金色的光。
摄影师激动得嗓子都喊劈了,忙让南笳赶紧站到楼梯上去,再拍一组。
南笳穿黑色机车夹克和质地垂坠的雪纺短裙,靠在栏杆上睥睨镜头,微卷的一头黑发,妆容冷艳,像废墟玫瑰。
等到天光暗下去,摄影师意犹未尽地收工。
南笳从楼梯上下来,旋即换上笑脸,同摄影师和其他协助拍摄的工作人员道谢。
南笳问摄影师:“现在要选片吗?”
助理小覃说:“我们会先筛选一遍再给笳姐你来选。”
南笳比个“ok”的手势,“那我可以收工啦?”
小覃说:“可以的,笳姐可以去先去换衣服。”
小覃将南笳送到保姆车上,关上了门,自己守在门口。化妆师在车里,帮忙拉起了两侧的遮光窗帘。
南笳脱了衣服,递给化妆师,换上自己的。
“有镜子么?”
“有。”化妆师从工具箱里拿出一面方镜。
南笳对着镜子看了看,又问化妆师要了几片湿纸巾,将叠了好几层的暗红色口红擦掉,自己只补涂了一点点润唇膏。然后拿一根发圈,将头发随意一绑,下车去。
不待小覃开口,南笳说:“我去附近见个朋友,说两句话。”
小覃提醒:“笳姐你跟关姐约了晚上吃饭的。”
南笳笑说:“记得。我去一下就来,你在车上等我吧。”
步行五分钟,南笳抵达叶冼的工作室。
门没关,里头传来架子鼓的声音。
南笳推门往里看一眼,有个一头红发的年轻男人正在打架子鼓,叶冼则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色t恤,蹲在地上,投入地捣鼓电脑和收音设备。
两人好像是在研究鼓点的节奏,南笳先没打扰,等了一会儿,他们似乎已经达成了共识,她才走进去打招呼。
叶冼回头,笑了,起身走过去:“今天没在忙工作?”
“忙呀,刚收工。”南笳笑说,“我来给叶老师送东西的。”
叶冼疑惑。
南笳从包里拿出那张卡递过去,叶冼倒有些懵,南笳笑说:“你落在酒吧了,我前几天去吃饭,老板让我帮你带过来。”
“我一直以为丢在路上了。”叶冼笑说,“谢了,麻烦你跑一趟。”
“没有。我今天就在园区拍照,顺便的事。”
“进来坐会儿吧。”
“不了。跟经纪人约了吃晚饭,车还在等我。”
叶冼笑说:“等我忙过这阵,请你吃饭。”
“好呀。叶老师加油。”
叶冼将南笳送到门口,南笳回头再往里面看一眼,各种东西堆放得乱糟糟的,只有叶冼自己知道它们的秩序。
是她熟悉的样子,她感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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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某资本大鳄千金十八岁生日,办酒会,周濂月应邀出席。
当日盛况远非“衣香鬓影”可以概括,各种八卦也在推杯换盏之间不胫而走。
譬如有人说,谈家三公子跟个做时尚小报编辑的平民灰姑娘订了婚,也算是有始有终地贯彻了他放浪不羁的人设了。
有人说,懂什么,哪里是灰姑娘,那是孟家的私生女……
孟家算老几?
譬如也有人说,周濂月包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还直接给人开了一工作室。
还有这事儿?这不像周公子行事风格。
便有人出来透露更多内幕:“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以为资本家都是情圣呢?最近刚美股上市的某视频网站,c轮就周濂月的基金会投的。视频网站今后要在自制ip这个赛道发力,那剧得有人演是不是?以后,自家的演员,自家的ip,自家的平台,剧要是火了,股价跟着水涨船高。整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操作。捧女人,那只是顺带。”
“能搭上这风口,顺带的不也血赚。那小明星叫什么?”
“不知道。作品一部都没有,名字记不住。”
周濂月坐在宴会厅角落的沙发上,面前桌上放着没喝几口的香槟。
这种场合尤其叫他觉得惫懒,更何况对面坐了个打搅兴致的人。
邵从瑾,邵从安的姐姐。
邵从安这人草包一个,基本圈内人都知道,邵家的商业帝国全由长女邵从瑾一人支撑。
邵从瑾今年四十五岁,至今未婚,行事做派比一般男人还要老辣。
邵从瑾从来不穿裙装,这也是她的标签之一,今日来参加酒会,一身高定西装,一头利落短发,显得十分干练。
她笑说:“刚刚听来一则八卦,想跟周总确认真伪。”
当然不是她刚刚听来的,周濂月刚有动作,投了那部网剧,硬生生把女二号换掉,她就得到了消息。
两人基本不是一个领域的,平常也遇不着,况且,邵从瑾也不觉得小小一个戏子,值得自己专程去找周濂月。
所以,今天恰巧碰到了就顺便问问。
圈里都知道周濂月这人性格很有些冷僻,但他投资能做得这么大,除了搭上了强力的后台,自然也少不了他本人的素质。
他眼光辣,行事杀伐决断,从不喜虚以委蛇那一套,对待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则诚信厚道。
总之,是个人人畏惧,又人人想要攀附的财神爷。
邵家做地产起家的,又涉足娱乐产业,后来惹了些事儿,相较以往没落了许多,但所谓瘦死骆驼比马大,在北城仍有不可小觑的影响力。
周濂月微微抬眼,语气倒是客气的:“一个演员,怎么劳动邵总亲自过问?”
邵从瑾笑说:“不瞒周总,我弟弟邵从安曾经跟她有点过节。”
周濂月瞥她一眼,“那邵总的意思是?”
“我就想问问,周总你是单单看中了这人呢,还是……”
还是有跟邵家作对的意思。
周濂月语气平淡:“我记性不好,邵总帮忙回忆,周邵两家以前有过渊源?”
邵从瑾赶紧笑说:“从前跟周总不是一个领域的,来往也不多。不过我听说周总有意开始涉足娱乐行业,这算是邵家的老本行,以后合作的机会多着呢。”
她顿了顿,有些斟酌言辞的意思,“至于南小姐,只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跟她有过一点私人恩怨。周总也知道,我弟弟行事荒唐,家里溺爱长大的,凡事自我为中心,所以免不了有些事儿,做得过激了些。这些年,他倒也不是有意为难南小姐,不过是希望南小姐能服个软,道个歉,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周濂月似笑非笑,“邵总是希望我帮着升堂断案?那不妨说说看,我的人当年是怎么得罪了令弟?”
邵从瑾揣摩着周濂月的话中深意与态度,笑说:“就希望周总帮忙带一句道歉,请转告南小姐,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今儿说透了也就一笔勾销。今后若有需要帮衬的地方,邵家义不容辞。”
周濂月压根不吃她这套,只淡淡说道:“那位南小姐脾性跟我一样,有点古怪,未见得会接受我在这中间做传声筒。这话,我只能尽力帮邵总带到。”
邵从瑾举杯,要敬周濂月一杯酒。
周濂月说:“感冒。这次不喝了。见谅。我自己待会儿,邵总请自便。”
待邵从瑾走了,周濂月起身,去外头阳台上透气。
正抽着烟,屈明城过来了。
这种场合于屈明城而言可谓是如鱼得水,他社交一圈下来,整个人容光焕发,不知谈成几单生意。
屈明城笑说:“行啊老周,今晚上八卦全是关于你的。你怎么不干脆把当事人带过来,我也瞧瞧,长成什么模样能叫你这么神魂颠倒。”
周濂月神情淡漠,只差将“无聊”两个字写在脸上。
“……跟你开玩笑真没意思。”屈明城也点支烟,转而问道,“你四叔怎么没来?”
“在家养病。”
“又病了?还是老毛病?”
周濂月点头。
“那是得叫他好好养着,上回病一下,股价下跌500点,这谁受得了。”
周濂月沉默片刻,忽说,“我记得你有几个影视圈里的朋友。”
“怎么?”
“帮我个忙,查个事。”
酒会十点半结束,周濂月九点不到便自行离开了。
家里来了个电话,说周浠在发脾气。
车开到西山的别墅。
周濂月推门进去,看见甄姐站在书房门口,那门紧闭着,周浠应当在里面。
周濂月问甄姐,“什么情况?”
甄姐惶恐极了,“我……我不小心说漏嘴了,浠浠知道了您在调查她朋友的事。”
甄姐以为周濂月会责怪他,但他没说什么,叫她先去忙自己的事,他来安抚周浠。
周濂月敲门,“浠浠。”
里头没有一点声响。
周濂月平声说:“我说了,查清楚对你没坏处。”
周浠还是不出声。
顿了一会儿,周濂月才又说道:“知道你会怪我,但我还是得这么做。我比谁都希望能有个人一直陪你,可这人得真正值得你托付。”
“……你反正看谁都是坏人。”周浠声音委屈极了。
“你把门打开。”
“不要,我不想看到你。”
周濂月不再出声了。
过了好一会儿,周浠在里头小声地问:“……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