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丽人带着老人们上医院去看病,行动不便的白正乾和挺着大肚子的谈凤蕙在家看孩子,白冬生带着梨杏姐妹俩去了附近的镇上——兄妹仨偷偷摸摸倒卖东西挣钱去了。
中午的时候,唐丽人领着老人们回来了,话还没说几句,宋秩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是两手拎满了各种礼物的乌瑞安。
乌瑞安一进院子,就特别亲切地向白氏夫妇问好,“白叔好,婶子好!白叔的伤好些了吗?”
白氏夫妇自然是热情招待。
一番寒暄过后,乌瑞安的目光就落在……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白桃桃身上。
乌瑞安愣住。
——昨天的白桃桃,美丽可爱,慧黠动人。
今天怎么……
“桃桃?”乌瑞安轻轻喊了小美人一声。
小美人安安静静的不说话,也不理人,眸子乌沉沉的,毫无生机。
(桃桃:宋秩呢?灵气在哪!)
白正乾有些难过,“桃子今天又犯病了。”
乌瑞安“啊”了一声,问道:“怎么会这样?”语气里饱含无限惋惜。
唐丽人叹气,“昨天还好好的,然后她二哥回部队去了,晚上走的,桃桃太伤心了吧,就又犯病了。”
乌瑞安小心翼翼地说道:“叔,婶子,我还是那句话……要是你们信得过我,我可以带桃桃出国去看病……”
正在教红豆认字的宋秩猛然盯住了乌瑞安。
——乌瑞安想带走桃桃?
这怎么行!
宋秩张了张嘴,却又沉默了。
可是,他有什么资格替桃桃做主呢?
白正乾已经开口拒绝了,“我们这一家子啊,再苦、再难,也是要在一起的。再说了,桃子已经比以前好很多啦,我们会好好照顾她,总有一天她会彻底好的。”
然后又笑着对乌瑞安说,“难为你一直惦记着桃桃,多谢啦!但……人各有命嘛!”
乌瑞安有些失望。
但他也一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白氏夫妇极度疼爱桃桃。才会把这个小傻子养得白净漂亮,浑身上下还收收拾得干净整洁。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提出要带桃桃出国了,他提一次人家就否一次。
想想也对,人家那么宝贝的女儿,怎会让他带走?对白家说来,他应该还个陌生人。唯一的羁绊就是桃桃的父亲救了他的妹妹……
可是——
乌瑞安又看了桃桃一眼。
可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就对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农家姑娘这么上心。而且她还是个小傻子。
乌瑞安叹气,“白叔救了我们浅浅,对我们有恩,我们有心想报答,可您总是不同意……”
白正乾摆手,“这是机缘凑巧!那一天是我们有缘分,恰好我在那儿,又正好看到你妹妹出了事儿……但我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出事的那个不是你妹妹,我也会救的,所以你心里不要有太多的负担。你看看,我……虽然受了点伤,但很快就会好了……”
乌瑞安苦笑。
唐丽人看看乌瑞安、又看看宋秩,说道:“对了你俩咋一块儿回来了?”
乌瑞安看了宋秩一眼,笑了,“这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
——原来,就是乌瑞安散布了消息出去,想请一个会外语的人。结果兜兜转转的,还是白正乾夫妇推荐的宋秩。
白正乾好奇问乌瑞安:“就是你想请人哪?你不就是华侨吗?怎么你还要找懂外语的呢?”
乌瑞安笑道:“两年前我们买了一套苏国的二手电机,运去了米国,结果……坏了。那玩意儿贵,现在米苏之间的关系又紧张,我们没办法联系到苏国的专家,只好回来看看。”
“毕竟啊,当初这样的电机一共有好几套,我们买走了一套,县政府这边还剩下几套,就想着能不能回来请这边的人看看,我们那边儿的机器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但就卡在没人看得懂电机的说明书上!我这都来了好几天了,一直没什么进展,幸好白叔推荐了宋秩给我,可帮了大忙了!”
白正乾更好奇了,“原来是苏国的机器啊,咱们县城没人懂俄语吗?”
——前些年国家和苏国搞156工程,那可是风风火火的搞了好几年。虽然说,后来那些援建项目全都停了下来,但找个会俄语的大学生应该不难吧?
乌瑞安苦笑,“问题就出在,当初那批苏国产的电机维修过好多次,换了不少日本产的零配件,当时可能还请了日本工程师过来。所以那些说明书里,一半儿俄语一半儿日语的,维修日志更是用日苏两种文字写的,有的还写了批注,字迹潦草得很,我们一时之间根本没办法找到既会俄语又会日语的人……”
然后他又笑着拍了拍宋秩的肩膀,“幸好有他在!他俄语日语都很好,最难得的是啊……宋秩的专业还是发动机相关!那些说明书和维修日志,对他来说,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困扰我们一年多的问题,他说他用三天的时间就能搞定!”
乌瑞安是真的很高兴,对宋秩说道:“哎宋秩,你这么好的条件,呆在乡下插队也太可惜了,不如跟着我出国吧!去我们家的厂子里当工程师……”
宋秩没吭声。
唐丽人倒是有些好奇,“现在出国……很难吧?”
乌瑞安愣住。
——是的,如今这个国情,想要出国是很难的。大约唯一的途径,就是成为亲戚。比如说,让他妹妹乌浅浅和宋秩结婚,宋秩才能以乌浅浅的合法丈夫的名义出国移民。
但浅浅眼高过顶,年纪还小,不可能和宋秩结婚。
当然了,他还没问过宋秩的意思,也不知道……乌瑞安看了宋秩一眼,发现宋秩好像根本不在意“出国”这个提议,已经和白正乾聊起天来了?
乌瑞安又看向了坐在一旁的白桃桃。
灵动慧黠的桃桃当然很可爱,但安静下来的白桃桃也容易让人生出岁月静好的归属感,就算宇宙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她也依旧安安静静的等待着……让人心神宁静、平和。
乌瑞安就安安静静地看着桃桃,眼神有些痴迷。
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宋秩每天早出晚归,去帮乌瑞安做翻译。而在这三天里,乌瑞安天天都请白家一大家子上华侨饭店去吃饭。
当然了,处理浑噩状态的桃桃也被姐妹们带着一块儿去。
其间,乌瑞安无数次尝试和白桃桃沟痛,可白桃桃不说话,不理人,一点反应也没有,让他有些难过。
时间一晃而过。
宋秩完成了翻译工作,白家一家子也决定要回去,而乌瑞安也到了要返回米国的时候。
乌瑞安万分不舍,准备了许多礼物给桃桃,最终众人相互告别,分道扬镳。
桃桃被父母家人带着上了长途班车,并且坐在最后一排——梨梨和杏杏把她夹在中间,她的头靠在梨梨身上,一双腿儿搁在杏杏的身上……
宋秩坐在杏杏的另外一边。
白桃桃的脚、越过杏杏,蹭到了宋秩的胳膊。
就靠着这么一丁点儿的肢体接触,桃桃开始疯狂汲取宋秩身上的灵气,终于在快到镇上的时候,她睁开了眼睛。
梨梨第一个发现的,“桃子,你终于醒了呀?”
白桃桃直起腰身看看周围,又看看窗外,最后又看了看坐在杏杏身边的宋秩?
然后她闹着非和杏杏换了座位,整个人都靠到了宋秩身上。
宋秩有些面红,往一旁让了让。可坐在他旁边的是个面色不善的中年妇女。迫于那中年妇女的怒视威力,宋秩只好又往桃桃这边挤了挤……
两人的肩膀就贴合得更紧密了。
桃桃心里恨得不行,就把脸庞埋进宋秩的胳膊,重重地咬了他一口!
宋秩:!!!
桃桃恨恨地瞪着宋秩:你明知道我昏迷好几天了,也不近距离的来看看我?难道屋里非得要有个炕床,非得让昏迷的我躺在炕床上,非得在吃一日三餐的时候坐你在炕床上,又不小心碰到了我,我才能吃到你身上的灵气?
气得桃桃叼着宋秩的肉还磨了磨牙,然后瞪着一双清澈莹润的眼,奶凶奶凶地瞪着宋秩。
宋秩:……
从宋秩身上激发出来灵气,澎湃汹涌,疯狂卷入桃桃的口鼻。
唔,好香!
桃桃瞪圆了眼睛,顾不上生气了。
她尽情地享受着馨香的灵气,还幸福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完全舍不得嘴边的肉了好嘛!
最后,因为浓郁的灵气太让她感到太舒服了,她还不自觉地吮了吮叼在嘴里的肉。
宋秩则目瞪口呆地看着小美人一口咬在了他的胳膊上,然后那浓密翘楚的睫毛就像羽毛扇子一下扇啊、扇呀……小嘴儿还像婴儿吃奶一样,微微嘟着,吸吮着他手臂上的一块肉?
宋秩手足无措。
——白家人一直说,桃桃就是个小孩子,跟红豆黄豆一样。可宋秩很少接触小孩,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跟小孩子相处。
现在桃桃这个样子,明显很享受。
那他要怎么表现?
很生气?
但她也没真咬疼他,而且他真的要跟这么个小丫头片子一般计较么?
很高兴?
这种事情应该不能高兴吧?别说她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就算她真是小孩子,咬人也是不对的呀!
那,跟她讲讲道理?
能讲通吗?她会听吗?
宋秩犹豫了许久,决定尝试一下。
他学着白正乾对宝贝女儿说话的语气,用无比怜惜疼爱的语气开了口,“桃桃呀,你、你……咬人是不对的,你知道吗?”
被浓郁灵气薰得桃桃飘飘然,正美滋滋的享受着呢,结果宋秩跑来说教?
桃桃生气了!
“你还说!你还说!”她愤怒地指控他,“你就那么小气……明知道我生病了,你、你……你也不让我咬一口,那你至少来摸摸我的脑袋啊!可你摸了吗?你摸了吗???”
宋秩:……
啊,真抱歉,那还真没摸。
但是,“生病”和“咬一口”、“摸脑袋”、“小气”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宋秩摸不清这其中的门路,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桃桃越说就越委屈。
这些天,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感受的,她能感知到周围的环境。家里人把她照顾得很好,时刻让她保持干净体面,没让她饿肚子还让她吃好吃的。可她行动不便,什么都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更加没有触觉、没有味觉!
哼,他们还天天下馆子!当她不知道么?虽然顿顿都被傻杏杏给喂了一嘴各种各样的肉,可她完全品不出红烧肉、蒜泥白肉、扣肉、粉蒸肉是什么味道!
就……
委屈死了!
桃桃气得想哭,就扁着嘴还萌凶萌凶地瞪视宋秩,恨不得吃了他!
咦,吃了他?
哎呀灵气灵气!!!
桃桃赶紧又抱住了宋秩的胳膊,啊呜一口咬住宋秩的胳膊,还用力地吸吮了几下,腮帮子鼓鼓囊囊的,然后悲愤地用眼神控诉他,眼角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密的泪珠。
宋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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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京城西都大学的黄教授正在大发雷霆。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总之!你必须想办法把宋秩弄回来!!!”
助理小毛很是无奈,“教授,这我也没办法啊,我给宋秩写了那么信过去,他一封都不回,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生了气……”
“不!”
黄教授突然冷静了下来,“谁都有可能生气,宋秩不可能!”
说着,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几步,问道:“刚你说,你寄了好几封信给他?”看到小毛点了点头,黄教授又问,“你是怎么寄的信?信里写啥了?”
小毛,“这事儿我怎么好写在信里呢?我就写信说,您找他有事儿,希望他收到了信以后,尽快回信给您……信,我写好了以后就交给关海龙了,我们科室的报纸收发,信件往来全由他统一去收、去寄的呀。”
黄教授想了想,“这不对头!小毛啊,你把宋秩的通信地址给我,我今天亲自去寄。”
小毛瞪大了眼睛,“教授,您的意思是……”
黄教授伸手,制止小毛继续说下去。
小毛会意,闭口不谈,又走过去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这才走到文件柜那儿,翻出文件夹找到宋秩的通信地址,匆匆抄录下来,将纸条递给了黄教授。
黄教授将纸条收好,对小毛说道:“好了你们就下班儿吧!宋秩不在,这数据只能是我自个儿来弄,诶!”
小毛有些愧疚,但还是说道:“教授,我知道我们几个都比不上宋秩,但您可以教我们,我们会尽力协助您完成科研任务的。”
黄教授定定地看着小毛,叹气,“小毛啊,宋秩可不是这个项目的助手……他是主攻手!要是他不在,这个项目可以黄了,你们啊……都下乡去吧!”
小毛一愣,面色惨白地问道:“什么?”
在这个特殊时期,谁也不想下乡去。要不,也不会有人顶替了宋秩的留校任教名额。可谁又知道,由黄教授挂名的这个项目,实际负责人却是宋秩呢?
黄教授已经开始赶人了,“好了好了你们下班儿吧!”
小毛心乱如麻的走出了办公室。
科室里的几个师兄弟看到小毛脸色惨白惨白的,都凑了过来,小小声问道,“老师又发火了?诶,你说……自从宋秩走了以后,老师怎么动不动就发火啊?”
有人附和,“就是,以前宋秩在的时候,老师三五天都不来一次,现在倒好,天天来,还天天拍桌子骂人的,谁受得了啊……”
小毛心里堵得慌,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关海龙,心情就更烦燥了,说道:“走走走下班儿了,上饭堂吃饭去!”
师兄弟几个顺着小毛的视线,看向了关海龙,会意。
“那走,上饭堂打饭去!”众人结伴离开。
关海龙犹豫了一会儿,合上抽屉,还上了锁,然后跟了上去。
他还是希望能融入他们。
不过,他也知道师兄弟们都不待见他,也没脸硬凑上去,就远远地走在最后头。
只见几个师兄弟把小毛拥在中间,也不知小毛说了些什么,师兄弟几个突然就愤慨激昂了起来,议论的声音也稍大了些——
“搞了半天,宋秩才是这项目的负责人?”
“那现在宋秩下了乡,我们还留在这儿干啥?”
“谁踏马顶替了宋秩留校任教的名额的?”
“这不是害人吗?害得项目解散,我们下乡,国家也亏钱呐!”
“哎,你们……真不知道宋秩和关海龙是啥关系吗?他们……”
师兄弟们议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落在最后的关海龙意识到什么,脸色惨白。
仍有只言片语从师兄弟们的阵营飘来——
“关海龙和宋秩是好兄弟!据说两人穿一条裤子的那种!”
“我早猜到了!”
“你又猜到了?你要猜到了怎么不早说呀?”
“你想啊,要是别人这么干,宋秩会离开吗?也只有关海龙……”
“关海龙到底要不要脸?他顶替宋秩留校任教?可他是初中文化,能教在校大学生?”
“你们说,他到底知不知道,把宋秩逼走了以后,我们这项目就得解散?”
“那谁知道,你我不也是今天才知道么!”
“哎,真是烦死了!”
关海龙站在原地,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