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后山密林里,白珍珠坐在一株大树上,呆怔怔地看着一轮圆满月慢吞吞地爬上夜空,犹如一只傲慢又冷漠的眼珠,正鄙夷地注视着她,那清冷透骨的光辉透过她头顶上方的枝桠,细细碎碎的洒了下来。
教人觉得寒意透骨。
树下传来白杏杏声嘶力竭的叫骂声,“……白珍珠!你给我下来!你这么能耐……你欺负我爸病了、动不了手,你欺负我家红豆才六岁……他们拿你没办法是不是?你有本事你下来啊,你踏马欺负我试试!”
白珍珠闭了闭眼,手里紧紧攥着她从大房那儿抢来的白桃桃的衣裳。
白杏杏也想爬上树来揪白珍珠,可她试了好久都爬不上来,气得她就叉腰守在树下大骂大叫,还到处捡石子儿砸白珍珠……
十次倒有九次打不中。
白珍珠得到了暂时性的安稳。
杏杏站在树下破口大骂,骂累了,她就坐在地上猛喘粗气。
白珍珠得到片刻安宁,脑子却变得浑浑噩噩起来。
她就想:就怎么到了这一步呢???
白珍珠也想像大房的女孩子们一样,有爹疼、有娘爱的……
但她妈的肚皮不争气,一连生了四个女儿出来!在重男轻女、由壮劳力掌握话语权的农村,她家里一个男孩儿都没有,俗称绝户。
祖母陈菊香恨珍珠妈入骨,认为是三房的香火就断送在珍珠妈手上;珍珠妈咬着牙拼了命的怀孕生娃,可四年抱仨,生的全都是闺女。
从白珍珠出生起,陈菊香就撺掇着她爸和她妈离婚,幸好她爸不听忽悠。
但陈菊香念叨多了,珍珠父母的关系也慢慢有了裂痕。
几年后,珍珠妈又怀上了。
这一次她半夜发作,由于不确定这一胎是不是儿子,珍珠妈不敢惊动婆婆陈菊香,就怕自己再生个女儿出来,会被冷嘲热讽死。于是她死咬着牙忍着极大的痛苦,默不作声的自个儿挣扎着把孩子生了下来。
结果又是一个闺女——白珍珠的小妹白翡翠。
珍珠妈绝望了,躺在床上连哭都不敢哭出声音来。珍珠爸发了火,大半夜的直接摔门出去了,宁愿睡草垛也不肯回来。
珍珠妈躺在床上,心如死灰。
天快亮的时候,珍珠妈做出了一个决定。
——当时珍珠的大姐才九岁大,就被母亲命令着,要把刚刚才出世的小妹妹扔到后山的密林里去。
珍珠的大姐已经懂事了,被逼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小妹妹出了家门。可她心里害怕、也不愿意扔掉妹妹,就久久在院子里徘徊。
再三犹豫,珍珠的大姐抱着小妹去敲开了唐丽人的门。
唐丽人一听就火了,把全家人都闹了起来,让白正乾带着男孩子们出去找珍珠爸,找到以后臭骂了他一顿;又亲自给珍珠妈煮白糖鸡蛋汤补身子,给刚出世的奶娃娃洗澡、换上一身干净的小衣裳……
陈菊香和李翠儿也被闹醒了,听说珍珠妈又生了个女儿,就冷嘲热讽、指桑骂槐的。
一个说我生了俩儿子、一个说我生了仨儿子,两人又和说相声似的你捧我逗,说大房二房好歹也各有两个男丁,怎么就三房一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唐丽人不好直接骂陈菊香,就逮着李翠儿大骂一通——
“生女儿没用?你现在就回家问问你娘家兄弟——你李翠儿到底有没有用?就凭你每年往你娘家扒拉的那些东西,油盐柴米、衣裳碗筷啥的我就不说了,你简直就是恨不得把你老婆婆的底裤衩子都偷到你娘家去!”
“就凭这,你娘家人还敢说你这个女儿没用?李翠儿我告诉你,要他们真说了、你也别怕,大嫂给你作主,这就陪着你回娘家去……咱把那些东西全都要回来!走!咱现在就走!”
吓得李翠儿不敢说话,飞快地躲回屋里哭去了。
陈菊香也讪讪的。
——确实有一次,唐丽人送了两块不大的棉布给陈菊香,说布料好就是小块了点,是镇上供销社低价出售的处理商品,虽然做不成整件的衣裳,裁条裤衩子穿也好。
没想到李翠儿看上了那两块布,悄悄偷走,捎回娘家去了。
后来陈菊香又从唐丽人那儿要了一块过来,心想正好三块布,能给她的三个金孙一人裁一条裤衩子,这才发现她以前攒下的那两块布已经被李翠儿偷了!气得陈菊香打了李翠儿一顿!
当下,陈菊香也无话可说,冲着三房的方向骂了一声赔钱货后,也转身进了屋。
那时白珍珠就在想,为什么唐丽人不是她的妈妈呢?
——唐丽人养了个傻女儿桃桃,十二三岁还只会喊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要是桃桃托生在别人家,可能一早就被遗弃了,最好的命运也就是随便养大了,让嫁给傻子、残废当老婆,收点儿彩礼就算。
可是,唐丽人偏偏就把桃桃爱到了骨子里,连话都不会说的傻桃桃,一天到晚被收拾打理得干净漂亮,凭是谁见了桃桃,虽然明知道她是个傻子,也会冲着她的白净乖巧,耐心温柔的和她说上几句话。
——可珍珠的妈妈呢?她居然……想扔掉刚出世的小妹妹!
后来,珍珠父母的关系越来越差。
母亲越来越唠叨——时刻念叨着她的不易,怨丈夫不体贴、不如大伯白正乾有领导魄力;还怨女儿们的不懂事、不争气、不如大房的女孩子们聪明能干、漂亮大方,这让她在陈菊香和四房的人面前直不起腰、抬不起头!
父亲越来越沉默——要是实在受不了妻子的念叨,他就直接动手揍人,压根儿不管女儿们在不在场。
对比之下,珍珠实在是太羡慕大房的女孩子们了:父母感情好,父母与孩子们之间的感情也好,一家子和和气气的,干什么都有商有量,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拧成一股麻绳。
她也隐约听人说,大房这么勤劳,本不应该穷,是受了二房、三房和四房的拖累。
再后来,姐妹们慢慢大了。
珍珠也想拥有一个像大房那样和睦的家庭。
她观察过了,大房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勤劳,还会为家里人着想。人人都抢着把重活干了,吃东西的时候也会礼让,在大伯父的支持下,除了桃桃和红豆黄豆,家里所有的人都上过几年学。他们全都有礼貌、讲道理……就是南生哥哥,别人不惹他的时候,他也能控制住脾气。
白珍珠也跟着学。
可是——
——她抢着干粗活、干重活?好嘛,结果那些活计就全归她了!
——她礼让父母姐妹、把好吃的让给他们?好嘛,结果他们就真的以为她傻、她不吃,以后都不给她了。
——她说她也想去上学?好嘛,结果却捱了一顿打!还是隔壁的大伯和伯娘听到了动静,过来劝,又反复做思想工作,可她爸妈死活不同意花钱送她上学。最后伯娘亲自教她,每天晚上抽出半小时的时间,先教她写自己的名字、住址,到后来每天摘抄一小段的过期报纸……慢慢的,珍珠才识了字的。
——她也想像大房的女孩们那样,亲亲热热的和母亲、姐妹说点儿悄悄话。好嘛,结果却遭到母亲和姐妹各种的耻笑,笑她不自量力,还笑她愚蠢无知。
渐渐的,珍珠心凉了。
家里没有男丁,珍珠妈就常念叨着,要留一个女儿在家,赘婿上门。
——可是,在这个时代,愿意上门入赘的男人,多数都是条件不怎么样的。
珍珠姐妹都不愿意在这个恶臭的泥潭里泡烂一辈子,所以各自想法子把自己嫁出去——大姐听了舅妈的忽悠,远嫁离家;二姐跟着货郎跑了,至今下落不明。
赘婿的责任,就落在珍珠和妹妹翡翠的头上。
翡翠还小,今年十五,长得比珍珠好看,嘴也甜,深得母亲的疼爱。
珍珠今年十八岁,在农村人眼里,她已经是适婚年纪了。
她骨架大、个子高、有力气,从小跟着父亲在田间地头风吹日晒的干农活,又吃糠咽菜的,她皮肤黝黑粗糙、发质干枯发黄。关键是,她还剪了个男式女发,看背影、跟男青年没什么两样。
这是珍珠妈想让她留在家里赘婿的最大原因。
珍珠妈甚至已经开始放了话出去,想在十里八乡范围里找个合适的赘婿人选。也有几个外乡男青年上门相看,却都嫌珍珠丑,反而看上了容貌更俏丽的白翡翠。
慢慢的,打着相看珍珠的幌子、实际是上门相看翡翠的男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人开出了不菲的彩礼,想娶翡翠。
珍珠妈是乐见其成的。
——她养了四个女儿,长女对她心怀怨忿,听她娘家嫂子的忽悠远嫁他乡,通讯不便。这让珍珠妈没法子伸手找女儿女婿要点儿贴补。二女儿又不要脸皮的跟着个货郎跑了,不但让她一分钱的彩礼没捞着,更加毁损了白家三房的珍珠和翡翠的名声!
现在,就算珍珠无人问津、还被拉踩,但抬高了翡翠的身价呀!
这是好事儿!
于是珍珠妈就更惯着翡翠了,照着唐丽人养桃桃的方式,来宠小女儿。
现在翡翠每天在家啥活计也不干,还每天能吃上一个水煮蛋。珍珠气不过,质问为啥她和爸爸天天下地干农活,配不上吃水煮蛋吗?
珍珠妈鄙夷地说道:“你也想天天吃鸡蛋?那你也得有挣得到天天一个蛋的本事啊!你有吗?你没有啊!再说了,你每天吃一个鸡蛋你就能变好看了?你比翡翠还好看?”
“我告诉你,我呀就是要每天都让翡翠吃一个鸡蛋,我要让翡翠变得美美的,比大房那个傻子还好看!说不定将来我的翡翠还能嫁到城里去!要是能找到一个在国营厂上班的正式工女婿……那才是翡翠的造化,也是我的造化!要不然啊,我的下半辈子要靠谁?靠你?还是靠你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爸?”
想到这儿,珍珠攥紧了手里拿着的、白桃桃的衣裳。
——她妈想让她留在家里赘婿?
就不。
她做不来二姐做的事,没名没份地跟着个货郎跑了;但她可以像大姐那样,请舅妈说媒,正大光明的远嫁到外乡去,从此开展新生活啊!
珍珠回了外婆家找到舅妈说明来意。
可舅妈打量着珍珠,直摇头。
——珍珠今年十八岁,明明是最女孩子一生中最娇嫩、最妍明的年纪,可常年在田间地头劳作的珍珠皮肤粗糙黝黑,手脚的指(趾)关节粗大,为了省下洗头发的时间,珍珠一直剪的是男式女发;更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她的身材干瘪平瘦,完全没有女性特征。
要不是声音还是女孩子的,说她像个男孩,没有人会怀疑。
舅妈语重心长地说道:“珍珠啊,女孩子呢还是要打理一下自己的。要是你不会,就看看你妹妹翡翠是怎么收拾自个儿的,再不济,看看你家大房的那仨堂姐妹啊,除了那个傻的不干活,梨子杏子也下地种田,可你瞧瞧……她俩就是皮肤好,发质也好,身上的衣裳是旧的,但收拾得清爽整洁,指甲也打理得干净得体……你还是先多学一学吧!”
珍珠懂了。
舅妈的意思是她太丑,想嫁、都没人要。
珍珠就开始关注起大房的水果姐妹来。
她发现梨子杏子是轮流下地干活的,干活的时候,她们总会戴一顶斗笠,斗笠上还会罩一块纱布,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
其实也不光梨子杏子姐妹戴这个,村里好多下地干活的妇女也戴这个。但大多数人往斗笠上搭的是毛巾,遮太阳、也方便擦汗。
梨子杏子却是往斗笠上挂纱布。
那种纱布,是医院里的护士用来给病人包扎伤口的那种纱布,也不是多么难得。
珍珠也试过,自个儿整了个斗笠,也罩上一块纱布戴头上。但天气热的时候,实在很难受。她就去问梨子杏子:天这么热还带这个,你不嫌闷热?不嫌难受?
人家的答复是:当然很热,但不是天天戴,也就是出门在外头才戴呀,就忍忍呗。再说了,不把脸遮一遮,晒掉皮了更疼呀!
也对,人家姐妹是轮流下地干活,珍珠却是天天下地。
大房的女性们,全都拥有一头乌黑柔顺又靓丽的长发。唐丽人五十多了,还头发浓密且乌黑亮泽,珍珠很羡慕,跑去问白梨梨,平时是怎么打理头发的,是不是用了城里人用的洗发膏。
白梨梨说:“咱家那么穷,怎么买得起洗头膏呀!是我妈上油坊去,捡了人不要的茶油渣回来,我们家里人洗头都用那个!你做个小布袋,洗头的时候敲一小块茶油渣下来,放在水里煮一煮、泡一泡,洗头的时候就用小布袋来搓头发……”
然后还细细教她,“不过这玩意儿味道大,过完一盆水,清洗的时候你掐几朵茉莉花往头发上搓一搓,就能盖过茶油渣那味儿了!”
珍珠又去问桃桃和杏杏,得到的都是相差无几的答案。不同之处在于,最后的清洗过水阶段,有的是用金银花、有的爱用野玫瑰。
于是珍珠也去油坊找了些茶籽榨油产生的废渣,拿回家去试了试,果然发现用茶油渣洗了头以后,头发特别油亮清爽!
可珍珠妈一听说大房的女孩子们都用茶油渣洗头?
从此以后,珍珠捡回来的茶油渣,就变成了翡翠专用。
珍珠妈还特意找了个罐子,把珍珠捡回来的茶油渣放进罐子里,再锁进橱柜里。
珍珠:……
后来,珍珠想办法和大房的堂姐妹们套近乎,她找她们借来好看的头绳、想仿着自己做……珍珠妈看到了,直接从珍珠手里抢了来,绑在了翡翠的发梢上。
珍珠找大房的堂姐妹们借了衣裳来,本来是想学一学,她们是怎么缝补旧衣裳的。大房的姐妹们心灵手巧,会在旧衣裳上缝朵小花呀、剪只小兔子缝上去什么的,一件灰朴朴的旧衣就打理得整洁漂亮。
可珍珠妈一看到,立刻从珍珠手里抢来桃桃姐妹的衣裳,拆下那些好看的补子,缝到翡翠的衣裳上去,再把拆坏了的衣裳扔回给珍珠……
珍珠又恨又恼,可她根本不会干针线活,虽然也尝试着想要补好衣裳、还给大房的姐妹们,可她实在没这能力啊!
这样的事,几乎全是珍珠出面。
一来二去的,大房的姐妹们都讨厌珍珠——看在是堂姐妹的份上,她要什么她们就借什么,可她从来不主动归还,要她们三催四请的、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还,而且还回来的全都是坏的!
珍珠无话可说。
但是,前几天舅妈突然让人避开珍珠妈,捎了个话给珍珠,说这个月初八,务必让她回一趟外婆家,记着一定要收拾收拾自个儿!
珍珠心知肚明。
——肯定是舅妈给她安排了相看。
珍珠急于逃离这个令人感到窒息的家,又苦于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打理好自己……实在走投无路了,想起大房的桃桃好像特别会收拾和打扮。于是她上门去找桃桃,一眼就看中了桃桃身上穿着的那件漂亮衣裳!
只可惜,桃桃拒绝了她借衣的要求。
过了几天,听说大房的伯娘领着梨子桃子进城去了……珍珠的舅妈又托人带了两次口信给她,都是提醒她初八那天必须要去,而且还要好好打扮一下云云。
珍珠冷静不下来了。
她知道,就算她再提借衣裳、借东西的事儿,大房的人根本不会同意。不如趁大房没人在,她直接去桃桃屋里拿了衣裳就走……等她从外婆家回来,再把衣裳还回去就好了。只要没有经过她妈和白翡翠的手,桃桃的衣裳就不会被弄坏。
于是初八这天,珍珠特意避开白杏杏,上了门。
她想着,大伯腰伤还没好、大堂嫂怀着孩子即将临盆,这俩肯定也不会拦着……
可她没想到,那个小红豆平时看起来乖巧懂事,性格却像足了唐丽人的泼辣!
“珍珠姑姑,我们可没允许你闯进我四姑屋里来,你这样很没教养!”
“珍珠姑姑,不问自取即是盗,这道理连我都知道,你不会不知道吧?”
“珍珠姑姑你快放下我四姑的衣裳!你这么做,是强盗行为!你这是来偷我家的东西呀!”
“珍珠姑姑你要再这样,我就去告诉村干部,让公安把你抓起来!”
可白珍珠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把自己倒饬好了,赶紧去舅舅家相看,不管对方提出什么条件,她全都答应!然后回来,把衣裳还给白桃桃,马上出嫁!
她继续翻找——
小红豆扑过来,狠狠咬住白珍珠的手腕!
白珍珠被痛得惨叫了一声!
她失去了理智。
——在这个节骨眼上,谁敢阻止她,谁就是想让她一辈子都呆在这个恶臭泥潭里的元凶!
白珍珠瞪着小红豆,目露凶光。
小红豆害怕,趁她不注意、从她手里夺过白桃桃的衣裳,尖叫了一声就逃出了屋子。
白珍珠追了出去,三步两步就追上,一把捉住了小红豆,想从她手里拽出衣裳。可红豆护得紧,白珍珠扯了扯,没扯出来……
白珍珠怕扯坏了衣裳,索性就把小红豆抓起,高高地举了起来!
“珍珠你疯了啊,红豆还是个孩子!”大堂嫂尖叫。
白正乾也大吼,“红豆啊你把衣裳给她,给她……珍珠你冷静一点,不就是件衣裳,你这么想要你就拿去!快把孩子放下来……”
说着,他又瞅见谈凤蕙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想救孩子,连忙喊他的小孙子,“黄豆啊快抱着你妈妈的腿,别让她过来!”
然后又看到白珍珠将红豆高举着,完全没有想要放下来的意思?
白正乾柱着拐杖上前,“珍珠啊你把孩子放下来……放下来!”
白珍珠于一念之间,选择了鱼死网破。
她将红豆重重摔下,又推了白正乾一把,然后弯下腰,抽出被红豆紧紧攥在手里的桃桃的衣裳,夺路狂奔。
但在逃出院子的一瞬间,她回过头,看到小红豆倒在地上口鼻流血、人事不省;看到大堂嫂挺着大肚子跪在地上,焦急又心疼地呼唤着女儿;还看到摔倒在地、扶着腰露出痛苦表情的大伯父挣扎着想要起来,又扭头看向她时,面上那震惊又恨铁不成钢的愤怒表情……
白珍珠心想:我刚才都干了些什么?
浑浑噩噩地逃回家,白珍珠哆哆嗦嗦地想要换上这件漂亮的衣裳就马上走,可摊开衣裳一看……衣襟处已经染上了大片的血迹!
是、是小红豆的血!
红豆她……
是了,她摔红豆的时候,清楚地听到头骨磕在石头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也清楚地看到红豆小小的身子震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