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他也横不起来了,低三下四地说道:“伯娘,给点吃的哦,肚子饿得变办法了咧。”
唐丽人一想起昨晚的事儿,心里就有气儿,再加上陈菊香和李翠儿今天肯定还要找事儿,心情就更不好了,态度好不起来,“你没饭吃,就去别人家讨?你妈死了?”
贵财:……
桃桃倚在院门边,伸个头出来看了一眼。
宋秩对唐丽人说道:“婶,你和三姐先走,我和贵财说几句话。”
唐丽人,“你别跟他们走太近……但凡和他们多说过几句话的,最后都被他们坑了、讹了!”
宋秩,“你们先走吧。”
唐丽人叹气,和梨梨一块儿走了。
宋秩把贵财叫到了一旁,也不知道他和贵财说了些什么,贵财点了点头,表情居然有些凄楚?
宋秩这才扬声说道:“桃桃,去拿个烤红薯来。”
——因为害怕壮劳力们上工的时候会肚饿,每天早上姐妹们做饭的时候,就在灶膛旁边放几个红薯。等饭做好了,红薯也烤熟了。壮劳力们上工的时候,每人都会带一只烤红薯去。
烤红薯甜津津的,既饱腹又能当零嘴儿。
家里有红豆黄豆这样的小孩子,姑嫂几个也爱吃零嘴儿,所以姐妹们常常会多烤几个放在家里,谁馋了谁饿了就吃一点儿……
桃桃扒着门,不赞同地看着宋秩。
但见宋秩很坚持的样子……
桃桃只好撅着嘴儿,跑去厨房拿了一只烤红薯过来。
宋秩接过,又递给贵财,“这是我借给你的,以后要还给我。”
贵财快被饿疯了,看着香喷喷还热乎乎冒着热气的烤红薯,他眼冒绿光,胡乱点点头,一把抢过红了烤红薯,就直接塞进嘴里……竟连皮也舍不得剥?!
桃桃被他凶残的吃相给吓住。
宋秩柔声对她说道:“你回屋里去……今天看着像是要变天的样子,多加件衣裳。我带贵财上工去。”
桃桃睁大了眼睛:你带他上工去?
她又看向贵财。
——只见贵财两口三口就把两个拳头那么大的烤红薯给吃掉,被噎得不行,却拼命地点头?
宋秩带着贵财走了。
桃桃盯着宋秩和贵财的背影,有点儿不明白。
不过,宋秩把贵财带走了也好,呆会儿她和爸爸嫂子、妹妹出了门,就不用担心还会有谁来砸她家的门了。
白正乾伤了腰,动作慢,落后一步才慢吞吞地出了门。
桃桃就说了不知为什么贵财一大早来家的事儿。
杏杏睁大了眼睛,“他又来了?昨晚上他就守在我们家门口,今早上我去外头扫地的时候还赶过他一次!四姐你说,他这是几个意思?他是家破人亡了,没有家了,就来惦记我们家了?”
“杏子闭嘴!”白正乾低喝,“别胡说!”
杏杏讪讪地住了嘴。
白正乾也觉得很奇怪,“贵财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怎么大晚上的不回家,他爹妈也不管管?”
说话之间,一家子走到了村委那儿。
如意村一共有三个生产大队,大多数人领了农具就走了,还有几个小组落在了最后。
村民们围在一块儿窃窃私语,流连忘返的。村干部和大队干部不住的催促,村民们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猛然看到白正乾过来了?
村民们又赶紧小小声和他打招呼——
“书记,陈菊香又来搞事情!”
“书记,我帮你把老四喊来吧?”
“书记你身体不好还是别理这个疯婆子了,回去歇着!”
“书记,陈菊香有病,你别和他闹……”
桃桃已经跑了过去。
在人群的最中间,陈菊香居然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脑门上绑了一根白布条,怀里还抱着……桃桃爷爷的牌位???
白正乾也柱着拐杖慢慢地过来了。
一见陈菊香那架势,白正乾被气得脸色铁青!
四叔公和七太婆等宗老正坐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陈菊香——
“菊香啊有什么话你好好讲嘛!”
“正乾不是不讲理的人哪,你好好跟他说嘛!”
“菊香,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
“你何苦来?本是一家人,你搞成这样……以后连好好说话都不能了!”
此时,陈菊香已经看到了白正乾。
她眼里冒出颠狂又辣的光,陡然高举起桃桃爷爷的牌位,大声说道:“老天开眼!当家的,你要是地下有知,你显灵哪……你好好看看,你的好儿子他是怎么对我们孤儿寡母的啊!”
桃桃当即吩咐杏杏,“你马上去找宋秩,把这儿的情况说上一遍,然后告诉他,我让他带着贵财过来!”
杏杏,“喊宋秩有啥用啊?这事得叫咱妈吧?”
急得桃桃给了杏杏一下子,“咱妈是儿媳妇,陈菊香又是后娘……咱妈对上陈菊香,只有吃亏的!快去找宋秩!”
杏杏只得撒腿就跑!
那一边,白正乾已经冷静了下来,他示意红豆去找了个凳子过来,柱着拐杖坐下了。
陈菊香冷笑,“我这个当娘的还跪着,你有脸坐下?和你死去的爹平起平坐?白正乾你这个逆子!你给我跪下、跪下!”
白正乾淡淡地说道:“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父母呢是要放在心里尊敬的,不要动不动就跪啊磕头啊什么的,这些都是封建思想,要杜绝,我们要学习现代文明,要搞四个现代化。对了,你跪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菊香,“我为了什么?你心里没点儿数?”
“我完全不清楚。”
陈菊香呵呵冷笑,“昨天你儿媳谈凤蕙、你女儿白桃桃拿石块儿砸我孙子贵财的鲫鲫儿,那可都砸烂了啊!我好好的孙子就这么毁了……你想混过去?”
白正乾,“所以呢?”
“赔——钱!”陈菊香卯足了全身的力气,死命大吼。
白正乾笑了,“赔多少钱?”
陈菊香用阴冷的眼神盯着白正乾,“我要你赔给我……十万块钱!”
围观的村民们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白正乾愈发觉得好笑,“你知道十万块钱有多少么?”
陈菊香:……
白正乾认真说道:“十万块钱,得我们全村的壮劳力,一年上工365天,一天都不能落下,每天都做满12个工分,然后还得不吃不喝一分钱都不能花用……”
陈菊香歇斯底里地大吼,“关我屁事!你害了我孙子这一辈子!你就得赔上你自己的下半辈子!不光是你,你老婆你儿子你儿媳妇你女儿以后你女儿的女婿们,还有他们的孩子……生生世世都要为此付出代价!你们要做一辈子的工,来供养我们!”
围观的村民们一片哗然。
桃桃攥紧了拳头。
——她现在有点理解,为啥她南生哥哥会那么狠戾疯批了。
冲着这么个不讲道理又疯又横的老太婆,根本就是把白的说成黑的,让人完全没办法心平气和的跟她讲道理。
白正乾又问,“贵财在哪儿呢?你把他喊出来,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就好了嘛!”
陈菊香,“你还有脸问我?”
——昨晚上贵财一夜没回来,陈菊香心想,定然是混进大房去了。依着贵财的霸蛮性子,大房一家根本搞不定。
按着贵财平时的起居情况来看,这会儿他应该还在睡觉,谁敢吵他睡觉,他能直接把屋顶给掀了!
所以陈菊香老神在在,“你自己问他啊!”
白正乾皱起了眉头。
却说杏杏飞快地跑到了田地里,果然看到宋秩和贵财正一块儿拿着镰刀弯腰割稻子?
“宋秩哥——”
杏杏跑了过去,简洁地把陈菊香在村委闹事儿的场面说了,又道:“我四姐说,让你赶紧带着贵财过去一趟!”
宋秩点头,喊了贵财一声。
贵财异常乖巧的过来,跟着宋秩坐在田坎旁,洗了脚,穿好鞋袜,两人朝着村委的方向走去,还时不时交头结耳几句?
杏杏跟在后头,惊疑不定地看着前头的两个人。
这是见鬼了吧?
贵财咋还下地收谷子了呢?
“杏子!”唐丽人大吼了一声。
杏杏被吓醒,站定,转过头目瞪口呆地看向自家母亲。
唐丽人,“发生啥事儿了?”
杏杏咬住下唇。
就还是忍不住,把村委那边发生的事儿又说了一遍。
唐丽人差点儿被气死,沉思片刻,她交代了梨梨几句,然后也洗了脚,穿好鞋袜上来了。
杏杏,“妈!妈你上哪儿去啊!”
唐丽人,“你别管我,你上村委去!要是那老太婆敢动你爸一下,你就……你先捡几块石头拿着防身!她敢动你爸你打死丫的!”
杏杏连忙又捡了几块石头,朝着村委跑去。
此时桃桃一直守着自己老爸,看着白正乾与陈菊香交涉。
她隐约觉察到,陈菊香那么嚣张,应该就是想激怒自家老爸的。
——就算陈菊香是个后娘,但也是长辈。如果白正乾被激怒,当众说出不恰当、或者做出不恰当的事儿,那他就落了下风。
白正乾毕竟当了十来年的班干部,见过世面,也处理过不少危急事件,见识是有的,手腕儿也在。他越来越心平气和,越来越谈笑风生……
陈菊香就被比成了无理取闹的那一个。
这时,贵财与宋秩匆匆赶到。
四叔公见了,连忙喊他,“贵财你过来!你老实告诉太叔公,你到底……受伤了没得?”
贵财的脸都黑了。
——尽管他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可一旦知道陈菊香还是拿这事儿做文章,他被气得不行,就沉着脸问道:“哪个说我受了伤?”
七叔婆,“你奶!她说你的鲫鲫儿已经被砸烂了?这辈子都不得行了?真有人砸你?”
那边陈菊香还拼命地在朝着贵财使眼色。
贵财暴怒,斜睨着陈菊香,大骂:“放她娘的屁!”
李翠儿本来一直缩在一旁,见势不妙,连忙跑了过来,拉着贵财往一旁去,又小小声求他,“我的小祖宗,你别开口说话行不行?能不能搞到钱,全看今天你奶的了!”
众人见贵财好好站着,刚才还被气得一蹦三尺高,压根儿就不像是鲫鲫儿被砸烂的样子,对陈菊香的话也就不那么相信了。
白正乾就说道:“那贵财到底有没有受伤,昨天又是怎么一回事,让他说说嘛!他也是当事儿之一啊!”
陈菊香为了想要盖过白正乾说话,就冲着贵财高声大喊,“贵财啊你不要怕,有奶为你做主!以后我们有了钱,就能吃香的喝辣的,给你治病也不在话下……”
贵财一听,这死老太婆还拿着这事儿在说?气得他猛地摔开了李翠儿的手,冲过去就一脚踹在陈菊香的心口处!
为了施苦肉计、已经跪了快一小时的陈菊香完全没有想会出这样的变故,压根儿没躲,生生受了这一脚,然后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众人皆尽惊呆。
贵财还不解恨,指着陈菊香大骂,“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就已经跟你讲过了,你们想为富贵搞钱结婚的,你就说是大房的人拿石头砸坏了富贵的鲫鲫!不要扯上小爷!小爷是不是说了,是不是说了?你马逼的还拿小爷来说事儿,我告诉你,你再敢多讲一句,小爷把你屋拆了把你赶出去!个老不死的!”
贵财又对围观的村民们说道:“哪,事情我就只讲一遍,昨天我妈带着我去砸大伯家的院子,本来是想趁着大伯一家子不在,我们进去顺点东西的。结果后来我大堂嫂她们回来了!我妈就让我脱裤子吓我大堂嫂她们……”
“后来……”说到这儿,贵财也不好意思说他露出小鲫鲫给他妈看了,就含糊了过去,继续说道,“后来我妈拿块石头砸到了我,当时是有点痛,但现在没事了!”
说着,贵财又狠狠地跳了几下,代表自己没事,“我再讲一遍我没事!以后你们谁敢扯嘴皮子说小爷不行,小爷就拆了谁的家!”
围观的村民们议论纷纷——
“原来她们是想搞钱,给富贵结婚!”
“不是吧,陈菊香也太不要脸了,简直打横来说嘛!”
“真是颠倒黑白!这种人好过分啊!”
“她脸真大,还敢开口要十万……”
“跟这种人一个村,我都觉得丢脸!”
陈菊香瘫倒在地,浑身哆嗦。
李翠儿也惊呆了,喃喃喊了声“贵财”,有心想问问“你是不是鬼上身”了,但又不敢说,就怕他抖出更多她和陈菊香平时是怎么骂大房、算计大房的……
白正乾也有点搞不懂,贵财怎么会反水。但这是对自家有利的事儿,他当然不会错过。
于是他就问陈菊香,“你还有什么话说?”
陈菊香是真被气到心绞痛,又难堪到极点,就恨恨地瞪了贵财一眼,又看着白正乾,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抚着自己的心口,不住“哎哟哎哟”的叫唤着。
白正乾一字一句地说道:“本来我想着吧,就算你是个后娘,可咱们好歹也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我是讨厌你,可我尊重你是我爹的妻子,我就一直忍。”
“但是你看看,我越对你容忍,你越蹬头上脸……是不是?我以为分了家,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的,也就没啥矛盾了,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可是,今天你能颠倒黑白,拿一件子虚有的事儿来讹我,开口就是十万?那明天呢?后天呢?你又想怎么讹我?”
到此时,白正乾气场全开,“陈氏,我留不得你了。”
陈菊香抚着心口,狠喘了两口气,桀桀怪笑,“白正乾,我是你的娘!后娘也是娘!你敢对我怎么样?”
白正乾一笑,“不怎么样,不过……你一定要记住了,今天你我的决裂,是你逼我的、是你造成的。日后等你众叛亲离的时候,你要时刻记得,这都是你自找的。”
陈菊香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
“白正乾,你别给我扯大旗,就凭着今天……你这个当儿子的大大咧咧坐着、我这个当娘的跪在你跟前……不管你跟谁说、说了些什么,都是你不对!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儿,就算贵财没事儿,你该给我的钱,一分也不能少……”
白正乾,“那我先问你一句话,你答得出来,咱们再讲钱的事,好吧?”
陈菊香大喜——她都已经到这地步了,本来也是死撑着、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放几句狠话。没想到,白正乾居然还愿意给她钱???
不过,她也不想表现得很开心的样子,就冷哼了一声。
只听到白正乾缓缓问道:“老三老四是谁的种?”
现场瞬间一片寂静!
陈菊香瞠目结舌。
李翠儿大怒,指着白正乾大骂,“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老四当然是白家的种!”
不知从何时起,四周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对话声。
那是村民们在议论——
“我就一直觉得,正乾兄弟四个,老大老二一个样,都是又高又瘦的;老三老四又是一个样……想着反正也是两个娘生的嘛,也没怎么觉得奇怪,原来……老三老四不是白老汉的种?”
“有没有搞错啊?陈菊香偷汉子?”
“好像是哦,就算他们兄弟不是一个妈生的,但是是一个爹生的啊,老三老四没理由一点儿都不像白老汉吧?”
“哎对了,上回我们去县城的时候,好像听说现在的医院里有验血的技术,是可以查出来谁是谁的儿子的……那兄弟之间可不可以查的啊?”
陈菊香看向了白正乾,觉得浑身发冷。
白正乾微笑着说道:“所以我想去问问陈家人,陈大牛陈二牛兄弟几个睡了他们的妹妹陈兰芬,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呢?难道说,是因为他们的爹,也睡自家的姐妹?”
陈菊香面色惨白。
白正乾又说道:“出陈兰芬那事儿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了,老三老四可能不是我爹的种。再想想当初你在怀老三老四的前后那些反常……我更加敢肯定。但我看在老三老四的份上,并不想说……毕竟老爹已经死了那么久,我是看着老三老四他们出生的……他俩小的时候,你也没怎么管过他俩。说到底,他俩是被我和老二养大的……我很讨厌你,但我对我的弟弟们还是有感情的。”
“现在,因为你的无耻与贪婪,让老三老四没办法再和我老二做兄弟……陈氏,你觉得老三老四会不会恨你?他们还会养你吗?还有陈家那边……他们家现在正拼了命的想挣钱,想把他们的房子赎回去呢……可前头出了陈兰芬的事,现在又爆出你和你兄弟的事儿……陈家还有脸面留在陈家屯?陈氏,你觉得你还有后路吗?”
陈菊香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白正乾冷笑,“陈氏,你毁了你的儿子,孙子,也毁了你的娘家……怎么样,你高兴吗?”
陈菊香急怒攻心,指着白正乾“你你你”了几句,然后“噗”的呕出一滩血,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