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看到了一个身形微胖,皮肤黝黑又浓眉赤眼的男青年。
呃,应该算是青年……吧?
桃桃觉得不好界定。
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看打扮,肯定是个年轻人。他穿着黑色西裤、白衬衣和皮鞋,而且衣料和皮鞋的样子看起来比较昂贵。
但这个男人看起来眼神阴沉,气质憔悴,眼圈下挂着浓重的阴影,下巴处的胡子茬使他特别显老气,还从骨子里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尖酸刻薄。
桃桃听到宋秩淡淡地朝着那个男人说道:“海龙,好久不见。”
她明白了,眼前这男人是关海珊的同胞兄长——关海龙。
关海龙失魂落魄地看着宋秩。
刚才他还只看到了宋秩的后脑勺。
直到这会儿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宋秩的脸,这才知道,宋秩变了。
以前的宋秩,气质阴郁、沉默寡言,很少笑。他很冷漠,不愿意靠近别人、不愿意了解别人,也不愿意别人亲近他。
现在的宋秩,眉宇间的尖锐阴鸷全然不见,五官俊美柔的,整个人的气质就是非常的温润、和善。
再看看被宋秩以绝对占有的姿态轻拥在怀中的……小美人,关海龙再次愣住。
——毋庸置疑,这个美丽的少女,应该就是宋秩的新婚妻子了。
听说她是个农村姑娘。
打哪儿来的这么一个美若天仙的农村姑娘?!
宋秩低头对桃桃说道:“他是关海龙,关海珊的哥哥。”
他的态度亲昵宠溺。
桃桃笑眯眯地和关海龙打招呼,“关大哥你好呀!”
宋秩抬头看向了关海龙,语气变得淡淡的,“……她是我妻子白桃桃。”
关海龙失神看向白桃桃,又看向了宋秩。
他突然明白,宋秩怎么会在短短三年里就脱胎换骨了。
——有个如此可爱又美丽灵动的少女日夜陪伴,谁都会变吧!
不过——
关海龙心里突然泛起了滔天的妒意。
凭什么宋秩越变越好?
关海龙并没有理会桃桃,而是盯着宋秩,冷冷地问道:“海珊知道你结婚了?”
宋秩皱眉,“当然。”
都住在一个村里,能不知道么?
关海龙眼睛发红,“你就是这么对她的?”
“怎么?”
关海龙失去控制,一把捉住宋秩的衣领,恨声说道:“她千里迢迢去找你,结果你、你娶了别的女人?”
宋秩冷冷地说道:“关海珊在如意村住了三年,你到现在才来为她主持公道?”
关海龙冲着宋秩低吼,“那还不是因为我信任你……”
桃桃莫名其妙,“你们干嘛?珊珊不是挺好的么?你俩这样子,我还以为珊珊怎么了呢!”
“你闭嘴!”关海龙吼桃桃。
宋秩瞬间暴怒!
他一把反捉住关海龙的手臂、往后一扭,恨声说道:“你居然这样对待我的妻子?向她道歉!”
关海龙只觉得手臂剧痛!他拼命挣扎,却发现根本挣不开,一张黝黑的面庞瞬间涨得通红!
他心下震惊,又被痛得不行,既不相信宋秩会这样对他,也拉不下脸来求宋秩放过他的胳膊,就低吼道:“宋秩你疯了?”
“道歉!”
宋秩愈发用力。
这时,别墅里的保姆已经发现院子外头有人了。
“是谁在门口啊?海龙,是你回来了吗?”
保姆张婶扬声问道。
关海龙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吃瘪的窘迫样子,只得服软,向桃桃说了句,“对不起!”
宋秩松了手。
关海龙重获自由。
桃桃抱住了宋秩的手臂,打量着关海龙,对宋秩说道:“……他怎么跟珊珊完全不一样呀?他们不是亲兄妹吗?为什么珊珊那么好,他这么坏?”
关海龙:……
宋秩摸了摸桃桃的脑袋,“下回你写信给她的时候,就实话实说,她哥哥对你一点儿也不好。”
桃桃认真点头,“好!”
关海龙:……
——这意思,白桃桃和海珊还是很要好的朋友?
突然间,关海龙愣住。
他看到白桃桃戴着一条项链。
细细的项链上,坠着块铜制的小牌,小牌上刻着两个花样英文字体d……
关海龙瞬间瞪大了眼睛,伸手就朝着白桃桃探了过去!
桃桃及时退后一步,躲在宋秩身后。
宋秩怒不可遏,一巴掌拍掉了关海龙的魔爪,“你是不是有病?”
关海龙再一次失去理智,“那是我妈的项链!”
桃桃嘟嘴儿,“这是珊珊送给我的结婚礼物!”
闻言,关海龙呆若木鸡。
他震惊地看着桃桃,满脸的不敢置信,“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啦?”桃桃反驳关海龙,“珊珊是我的好朋友!珊珊可喜欢我了,我也喜欢珊珊!”
宋秩看着大白桃,很是无语——这小祖宗总能精准地错判情感归属。
不过,本来宋秩也没有搞清楚关海珊对桃桃的情感,还是当关海珊得知了他和桃桃的婚事之后,冲着宋秩迸发出来的滔天恨意,以及她逼他发誓永不负桃桃……
宋秩才隐约觉察到关海珊的心思。
关海龙冷哼了一声,“那你知不知道,海珊她一直……”说到这儿,他看向了宋秩,心里有些得意,心想我就要你在你新婚妻子的面前难堪,于是一字一句地说道,“……海珊她一直喜欢宋秩,想要嫁给宋秩。”
宋秩面沉如水。
桃桃盯着关海龙,认真说道:“你一点儿也不了解珊珊!如果别人这样冤枉她的话,我是不会放过他的。念在你是珊珊的亲兄长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但也请你自重,如果你再这么挑衅,我不会再迁就你,相信珊珊也赞成我的决定。”
关海龙冷笑,“我不了解珊珊?你了解?”
桃桃,“我当然了解珊珊,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关海龙,珊珊不喜欢你,要不然她也不会整整三年一封信也不给你写。她也不喜欢这个家,要不然她也不会搬到我们村去,在那儿一住就是三年。”
关海龙彻底无话可说。
别墅的保姆张婶过来开了门,“海龙,还真是你!”
然后她看到了宋秩。
张婶一时之间没能认出宋秩,就不住的上下打量他,“你……”
宋秩,“张婶,我是宋秩,这是我爱人白桃桃,我们来给关叔叔拜节。”
张婶惊讶地张大了嘴,“宋秩!哎呀你可大变样儿了,我都认不出来了……”然后看向了桃桃,“这是你爱人?长得可真俊!哎,快进屋,进来啊!”
张婶侧过身,又说道:“昨天首长就在念叨,说你们今天回来,让多买点儿菜呢……”
宋秩一手拎着月饼和水果,一手轻扶着桃桃细腰,带着桃桃走进了小别墅,又走进了客厅。
关家的客厅被布置得清新高雅。
宋秩和桃桃坐在沙发上,关海龙看了他俩一眼,淡淡地打了声招呼,“我先上楼了。”
桃桃就问宋秩,“宋秩,你算是关家的养子,你在这儿有房间吗?”
“没有。”
“那你以前睡在哪儿?”
“就睡这儿,沙发上应付一宿。”
“从小时候起吗?”
“嗯,六岁以后,十七岁之前我一直睡在这张沙发上。我记得方阿姨说过几次,说沙发被我给睡塌了,后来我就改睡地毯上了。”说着,宋秩比划了一下,示意这组沙发的地上,“以前这儿铺着地毯,后来没了……我上了大学以后就不在这儿住了。”
正走在楼梯上的关海龙身形一滞,笑了笑,继续朝上走去。
以前宋秩跟关海龙睡一个屋。
但方玲带着头婚的儿子方盛皓嫁过来以后,六岁的方盛皓一个人睡一个屋。
关海龙不服气,他也要一个人住一个屋,就让宋秩搬出房间。
他的本意是想为难新来的主妇方玲,让方玲给宋秩重新安排一个房间的。结果方玲还就真的狠得下心来,对宋秩不闻不问。
以前关海龙还会挑拨离间,逼宋秩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恨方玲、跟方玲作对。
但自从他挟恩逼迫宋秩把留城名额换给他时,宋秩说了一句“你不要后悔”……后来他虽然靠着宋秩的留城名额短暂留下,可黄教授的那个项目还是被关停、关海龙这才明白了宋秩说的那句“你不要后悔”的含义。
如今每每想来,那句话都像是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他关海龙的脸上。
关海龙现在是恨宋秩入骨,在他心里,宋秩和方玲没什么两样,都是欺负他、让他没脸的心肠歹的东西!
关海龙面带微笑地上了楼。
然而——
桃桃看向了刚刚从外头踏进客厅里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震惊地看向宋秩,一脸的复杂,显然是听到了宋秩说的那些话。
宋秩也很快转过头,看向了中年人。
他神色自若地拉起桃桃,很有礼貌地向中年人打招呼,“关叔叔好!”
来人正是关庆白。
桃桃也跟着打招呼,“关叔叔好!”
关庆白盯着宋秩看了许久,然后又看向桃桃,欣慰地点头,“好,好哇!小秩长大了,都娶了媳妇儿了……”他突然看到桃桃胸前挂着的项链,瞬间陷入怔忡。
——宋秩媳妇儿佩戴着的那条项链,是他送年结发亡妻杜敏的。
关庆白和杜敏结的是娃娃亲,两人的家庭都挺富裕。后来关庆白在学校接受了进步思想,弃笔从戎。多年后,留洋的杜敏回来了,问他婚约还作不作数。
当时的关庆白正被敌人追杀,非常需要一个身份来洗白。收到杜敏的信,他立刻寻了去,两人就这么结了婚。
新婚夜,杜敏送给关庆白一份礼物。
那是她亲手画的一幅巨幅油画——“殇”。
画上烽烟四起,遍地都是鲜血、残肢与白骨,三五个身负重伤的红军战士手持红旗、拿着坏掉了的唢呐、已经砍豁了口的大刀,他们遍体鳞伤、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却固执地咬牙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望去,眼神盛满了坚毅的信念。
关庆白大受震憾。
解放后,这幅画被关庆白捐给国家,如今被挂在博物馆里,早已成为海内外的知名大作!
而当初两人结婚的时候,关庆白是真的一穷二白,又不能暴露身份,全靠杜敏白天去报社翻译洋文、晚上熬夜在家给一家花布厂画花样子,才熬过了那段最最最艰难的岁月。
后来杜敏生关海珊的时候,关庆白打了一场胜仗。他在战场上捡了一枚弹壳,亲手打造成一枚黄澄澄的链坠,并照着杜敏在英文字典上的签名,拓下了d这两个花形字体……
此刻回忆起往事,关庆白突然想起了许久以前与亡妻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又看了看宋秩和白桃桃,但见男的眼眉温润,女的天真浪漫,颇有几分当初他与杜敏新婚燕尔时的你侬我侬。
“好!好哇,佳儿佳妇……”关庆白突然哽噎。
他想起了什么,对宋秩和桃桃说道:“你们坐!坐一会儿,我去拿点儿东西来给你们!”说着,他就急急地走进了客厅里头的小书房。
这时,关庆白的现任妻子方玲听说宋秩和他的妻子来了,施施然走下了楼梯,“宋秩来了?”
宋秩再次为桃桃介绍,“桃桃,这位是方阿姨,是关海芙的妈妈。”
“方阿姨,这位是我的爱人白桃桃。”宋秩对方玲说道。
方玲打量了桃桃一番,愣住。
她一早就听说宋秩结婚了,对象是农村姑娘,他插队的那个村子里的人。
方玲是文工团的,平时见的美女不少,她没有想到,宋秩的妻子长得这么美,竟然是她从未见过的绝艳美人!
一时间,她看呆了。
“妈!妈妈!”关海芙的声音响了起来。
很快,一个年轻女孩儿风一样的从外头冲进了屋子,“妈妈我回来了!今天过节,妈妈做了什么好吃的给我啊?”
桃桃看得分明,这个年轻女孩儿就是关海芙!
关海芙也看到了桃桃和宋秩,不由得愣住,露出狐疑之色,“你们——”
桃桃大大方方地和关海芙打招呼:“关海芙,你好呀!”
关海芙之所以不敢相认,是因为宋秩和桃桃已经不再是之前在如意村的模样儿——宋秩满身的戾气消散得无影无踪,现在完完全全就是个温润君子;以前的白桃桃清纯可爱,现在白桃桃的姿容尤胜从前,甚至更美艳、更诱人。
关海芙呆呆地看了白宋二人一番,“宋秩?白桃桃?”
一个年青英俊的男人跟在关海芙身后也进来了。
他倒是很快就认出了宋秩,“宋秩?!”遂一脸的欣喜,上前和宋秩握手,“……好久不见!”
宋秩也认出了这人——他是关海芙的新婚丈夫贺云奇。
贺云奇也是大院子弟,小时候和宋秩一块儿玩过,两人同一个小学、初中,后来宋秩上了大学,来往才少了。
关海芙和贺云奇是半年前结的婚,比宋秩和桃桃的婚期早三个月。
当初贺云贺和关海芙结婚时,宋秩也不耐烦费心思送礼物,就很简单粗暴的给贺云奇汇去一百块钱当成贺礼。
此刻宋秩面上终于有了些真心的笑容,“好久不见,云奇,你真的大变样了!”
贺云奇嘿嘿一笑,转头看向了桃桃,“这是我嫂子吗?”
“桃桃,他就是贺云奇,”宋秩为桃桃和贺云奇引见,“云奇,她是我爱人白桃桃。”
贺云奇,“嫂子你好!”然后又对宋秩说道,“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么漂亮的嫂子?太好看了就跟仙女下凡似的!”
关海芙不高兴了,“还能是从哪儿找的?不就是那鸟都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嘛!”
贺云奇脸色一沉,“你怎么说话的?”
关海芙,“我哪里说错了吗?”
方玲打圆场,“好了好了,海芙年纪小,云奇你让着她些!海芙你也是,人家远来是客,你客气些!”
关海芙就想起了那些年,她在如意村吃过的瘪。
哼,今天她要连本带利的全都讨要回来!
谁让白桃桃落在了她的手里呢?
关海芙就对白桃桃说道:“你不是很会做饭吗?那你现在去做饭啊!”
然后她就上前抱住方玲的胳膊,撒娇,“妈妈!妈妈白桃桃很会做饭的,她做的饭菜,比蔡婶做的还好吃!你让她去做饭嘛!”
贺云奇,“你有病吗?嫂子是客人……”
关海芙狠狠地瞪了贺云奇一眼,“你知道她是‘嫂子’就行!你这么护着她,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你媳妇儿呢!哼,嫂子嫂子的,她又不是我嫂子,我哥姓方不姓宋!”
说完,关海芙就气冲冲地跑了。
贺云奇被气得不轻,连忙对宋秩和白桃桃说道:“对不起,她这人就这样!”
方玲的心里是很不高兴的,就算宋秩夫妻远来是客,可海芙却是从小就被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女,贺云奇还是她为女儿千挑万选的女婿,现在贺云贺居然帮着外人?
方玲就笑吟吟地问白桃桃,“那你要去做饭吗?”
宋秩面沉如水。
贺云奇则看着方玲,十分震惊。
桃桃倒是很兴奋,“好呀!”
然后拉着宋秩左右看,“宋秩,厨房在哪儿?”
“桃桃!”在这一刻,宋秩恨不得转身就走。
桃桃却说道:“我们一起去做饭!”
宋秩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叹气,“好。”遂带着桃桃去了厨房。
方玲露出得体又雍华的笑容,亲切又不失风度地对贺云奇说道:“云奇啊,你上去哄哄海芙吧,自己的媳妇儿要自己心疼。”
贺云奇看了方玲一眼,“好的,妈,我知道了。”
然后转身去了厨房。
方玲:……
她正准备叫住贺云奇,好好训斥他一顿,却猛然看到关庆白从客厅里的小书房走了出来,面色铁青。
方玲被吓一跳,“你回来了?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