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实在太突然,普绪克手中油灯一滑,“哐啷”地摔在地上灭了。
“普绪克……?”
丘比特含混地唤了她一声,犹带着几分惺忪,可肩头的灼痛很快使他清醒过来。
月影明灭下,油灯摔得满地碎,刚才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他低垂着眉宇,忍不住发出阵阵冷笑。
沉默片刻,终于,隐忍而略带酸涩地问,“亲爱的,我有什么好看的,值得你费这么大的心机?”
这话暗藏怒意,对于平日性柔的他来说,已算是十足十的疾言厉色了。
普绪克被他讽刺着,喉咙犹如吞下剧,一口气也喘不上来。
她眼中溢出清泪,下意识就想道歉,可内心深处又隐隐觉得自己没错。
思绪像杂草一样,普绪克不断臆想着最坏的结果。
反正事情已经败露了,他会骂她,打她,把她关起来,或者直接吃了她?
普绪克想从这窘困的场面逃开,可在极端恐慌之时,越是用力,越是无力。
脚下一个踉跄,还跌坐在了地上。
那人晦暗的视线交缠着她,手心微微一上扬,便立即有清风把她扶起来。
下一秒,她的下颚被他抬起。
月光下,那双雪白的手拂过她战栗的肌肤,虽不算是大力,却也绝没打算轻轻易易地饶过她。
他心不在焉,掺杂着明显的失望和冷淡。
“为什么要骗我?”
普绪克唇线抿成紧紧的一条。
“回答我。”丘比特提了提音量,忍耐着翻涌的情绪,竭力又把音调平和下来,“……好不好?”
其实他早就意识到她不太对了。
那时他宁愿含糊过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选择相信她。
可她不值得相信,是吗?
还是说,是他从头到尾不值得被她相信?
剧烈的挫败感让丘比特那明亮的双眸黯淡得像一滩水,发灰的死水。
可盛怒之下,他还是要克制,压抑自己的怒气。
她是普绪克……他的爱。
无论何时何处,他都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她,何况是他自己。
在他穷穷的质问下,少女沉吟了许久,才敢吱声。
“我不想跟一个一无所知的人生活在一起。”
“一无所知,”丘比特的神色有些涣散,“所以你一直都觉得,我是个见不得人的东西,意图对你不轨?”
他迫然握着她的手,放在心口处,像是不死心地问她,“我亲爱的,你告诉我,这些日子我哪里对你不好了,哪里不合你意……又或者,你直接说哪里像怪物了,伤害你什么了?”
他是那浪漫多情的美神之子,自小逍遥快活。
中那只金箭之前,他自问从没倾慕过谁,也没低声下气地求过谁。
他只纡尊降贵地讨好过她。
可是普绪克,一个他掏心掏肺爱了这么久的人,仍要这般猜忌于他。
丘比特的心稀里哗啦地碎成了好几瓣。
他们神凡有别,一旦泄露身份,必然会被母亲知晓,不能再两厢厮守,所以他才一直瞒着她。
情愫的猛烈撞击之下,丘比特竟想把那盏油灯重新点起来,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可对她长久的渴求还是阻止了他。
他得忍。
还得哄着她忍。
“对不起,”普绪克的手腕乱动着,带着微微的哭腔,“可是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不确定你是什么人。我没想伤害你,我只是听从神谕的指示……”
“神谕?”
是了。
是阿波罗那道故意使绊的神谕。
本以为得过且过,没想到竟酿成今日之事
这位为老不尊的神,报复起来还真是不遗余力。
丘比特无喜无悲地触着她雪白的脖颈,倾尽全力地注视着她。
“所以你宁愿相信一道虚无缥缈的神谕,也不肯相信我,是么?”
普绪克撇过头去,眸子漆黑得不见一点光。
“……你也是虚无缥缈的。”
她这话十分地细哑,仿佛心虚的低语,却无比清晰地落在他耳畔。
虚无缥缈,那是好听的说法。
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露水情缘,可有可无。
丘比特剜心地一痛。
她的一句话,已把他们这些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尽数抹杀。
冷风刮过脸庞。
他从未感到如此之凄凉。
普绪克哽咽了一声,拂去他的手,悄然拉开了一段距离。
“是我冲动了,对不起。”她默默抛下一句,“可是如果你觉得我实在冒犯了你,咱们还是断了吧,对你我……都好。”
她说着,垂着头转身离开。
丘比特仍像是一尊缄默的雕像似的,垂着眼皮。
断了?
他不由自主地轻嗤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