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劫难好似命中注定,没有一点点预兆,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发生了。
丘比特身如火烧。
他化身一道白光滑过幽暗的山洞半空,如横空射出的羽镞,快得连影子都抓不见。
他的普绪克,拜托,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丘比特无法想象失去爱人后,要过着怎样痛苦的生活。
本来一切都安排好了,那无底的冥界山洞,原是他和普绪克最终相守在一起的捷径,如今却变成了爱人阴冷的坟茔。
丘比特想不出哪里出了差错。
凭那摧心裂肺般的直觉,他能感觉到那只盒子被打开了——普绪克应该是误吸了冥后的美貌,才陷入了死一般的昏迷。
可他的女孩他自己最清楚,她不是那样爱作乱的人,她事事都小心翼翼,按部就班,甚至有时候谨慎得胆小。
又是什么打开了那只盒子?
无数纷乱的念头包裹着丘比特的思维,叫他神志不再清醒,身形也不再优雅,只像是急于报复仇雠的失心疯子,一心想解救身陷囹圄的爱人。
山洞越往里走越狭窄,如蜿蜒的肠道。
由于他飞得太快,冥河水激荡而起,溅到他的身上,迅速蔓延、腐蚀,在他如月光般柔软的羽毛上烫起一片片可怕的灼伤。
顿时,丘比特的喉间涌上大片大片的苦味。
风声越来越急,浑身的每一根羽毛都像是铅铸的,想再快一点点都难如登天。
“普绪克!”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她的名字。
他多希望,自己的直觉是荒谬的假象……其实她还好好的,正在往洞口走,一点事没有。
然而心窝处那越来越剧烈的绞痛,却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
她就是遇到危险了,正在受到死亡的威胁。
冥界是万年无光的,昏沉和黑暗占据了所有的空间。
随着丘比特的闯入,外界酷烈的太阳光仿佛也被带了进来,一时间,圣洁的耀光绞杀了无数隐藏在暗处的幽灵怪物。
他这般明目张胆地大闹冥府,想要隐瞒阿芙洛狄忒是不可能了。
不过他此刻也不在乎那些了,他只想要普绪克,只想把她拥在怀里,哪怕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宽阔的冥河被这突如其来的视线一照,粘稠的河水倒映着惨白的阴影,分外不和谐。
就在冥河对岸,一金发少女正沉沉伏在地上,她浓丽的头发遮蔽了她的脸颊,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死去了,又像是睡着了……正是普绪克。
她周围的不远处,缠绕着无数类似藤蔓、却又长着尖刺的水藻,正伸着那令人憎恶的舌头,将汁溅向姑娘白皙的脸蛋。
丘比特浑身一凛,倏然猩红了双瞳。
他不是战斗型的神。可为了爱人,也可以两手沾血。
河神之子猛然这一道暴烈的强光所照射,嚣张的触手如枯叶般缩下去。
他虽然被魔化了,却远远没到可以诛仙弑神的地步。
神是这世上绝对的强大存在。
没有什么可以使神陨亡。
事实上,在与神交锋之前,神自身散发的绝对光明,已经使他——这种只配隐匿在黑暗中的鼠辈退避三尺了。
随着丘比特的靠近,那股酷烈的光越来越强大,仿佛冥界忽然生出了个太阳,周遭变成了沙漠,所有只能在水中生存的海藻都会被……活活晒死。
……
当普绪克再次睁开沉甸甸的眼皮时,也看到了一束光。
光中,隐隐约约有个人形。
她的眼睛又睁大了一些,那人形幻化成一个男子。
再睁大,男子还生着一双白色的翅膀。
白色的翅膀上挂着墨绿的血,上面有大大小小的烫伤,翻着猩红的皮肉,丑陋又狰狞,污渎了一双本来完美的翅膀。
呼唤的本能先于意识。
“丘比特。”
泪潮覆盖了她晶莹的双眼,普绪克像是难以置信,又像是渴望已极,双臂情不自禁地去乱抓那道幻影。
“丘比特!”她又叫了一声。
惊异的是,幻影竟不是幻影,她倒仰着脑袋,攀到了一个真正有温度、坚实的脖颈。
对方处在柔美的光中,洇红的唇角颤颤,垂着头对她笑,纤皙的手臂也反过来,环住她的下巴。
他们两个虽然四目相对,但这样的姿态下,面孔却是迥然颠倒。
饶是如此,普绪克神志里的浑噩也被迅速荡涤干净了。
无论是正是反,哪怕化成了灰,她也认得出他……他的音容,他的举止,他的一颦一笑,早就已经镌刻进她的灵魂中了。
“普绪克。”
丘比特轻轻唤了她一声,如一泓清泉,如歌声,轻柔,缓慢,好像在唤一个襁褓中的脆弱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