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比特带着点微不可察的遗憾,“但是,凭冥王的脾气,我可能难以亲自把铅箭送给他身上。”
说着,他单手一挥,隔空幻化出一支灰暗的铅箭来。
铅箭从弓上轻轻蹭过,代表这一支铅箭已经被送出了。
“我把这支铅箭送给您,您可以选择在任何时候戳进冥王的心窝。之后,你们爱恨相抵,就是两相无感的陌生人了。”
丘比特眉心微动,将铅箭递到了泊尔塞福涅的手中。
“希望我的这点绵薄之力,可以扫除您的忧愁。”
……
冥河周遭氤氲着万年不散的悲惨雾气,植物都光秃秃的,空气中裹有一层湿漉漉的露水,着实没有什么“景色”可看。
尤其是身边跟了这么一位死亡之神。
普绪克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和哈得斯相对无言地在冥河边上走来走去。
……只是为了帮泊尔塞福涅拖延时间。
哈得斯简直像一个行走的墓穴,周身竖了一圈冰冷而坚固的墙,走到了哪里,哪里就阴暗一片。
而且他很肃穆,不苟言笑。
只要稍微一靠近哈得斯,普绪克浑身就会起鸡皮疙瘩。
她忽然觉得,丘比特确实还挺随和的。
“您,您累了吗?”
普绪克小声呢喃,鼓足勇气开始没话找话,“……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休息?”
这一问自然相当愚蠢。
累这个概念,只是相对于凡人而言的,哈得斯从诞生之日起就没睡过觉。
果然,如石沉大海,没收到半点回复。
普绪克咬了咬唇瓣,心想自己还是别乱说话惹人心烦了。
正当无语之时,一条缓缓蠕动的蝮蛇盯上了少女细腻洁白的脚踝,正要张开那恶狠的牙一口咬下去时——却被哈得斯及时斩成了两截。
普绪克惊魂未定,脚踝上还沾着些许蛇的粘液。
“谢谢您!”
哈得斯无甚表情,“别踩那些野草,野草里常常会藏着这些东西。”
普绪克又喘了半天粗气才缓过神来,瞥着那条被断成两半的蝮蛇,仍然心有余悸。
“还是要谢谢您,不然……我可能就要被您的手下拽去冥府了。”
不可否认,哈得斯是个外冷热内的人,听了这样的感谢,虽然脸上无动于衷,眼里却是得意而肯定的。
普绪克试图打开他的话匣子,“其实,您还是一个蛮好的人。”
……只不过不擅表达罢了。
要是丘比特那满篇的骚话能均给他一半就好了。
哈得斯沉默了一阵,沉声问,“真的?”
普绪克诚恳地点点头。
哈得斯憋着口怨气,“那为什么会有女人死也不喜欢我?”
普绪克扶了扶额。
这说的是泊尔塞福涅了。
“您要知道,就算您是一个完美的人,就算您是爱与美的神本身,也不会所有人都喜欢您的。每个人在意的点不同。”
“那她在意什么?”
普绪克抿了抿唇。
泊尔塞福涅在意什么,她怎么知道。
普绪克思忖片刻,只说,“我想,冥后更在意亲情。”
泊尔塞福涅温婉善良,看上去年岁并不大。
没人喜欢在最好的年纪住进墓穴,不见天日,还要与挚爱的母亲分离的。
哈得斯一时凝滞,若有所思。
过了半晌,他才像是感慨似地道,“孩子,告诉我一句实话,冥界真的很可怕吗?”
普绪克呲了呲牙。
按理说,直接说冥界可怕多少沾点失礼,但既然哈得斯想听实话,她也只好直言不讳。
“对于一个年轻的少女来说,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可怕。”
……反正她就怕死了。
泊尔塞福涅的家在奥林匹斯圣山,从小到大,怕是连黑夜都没接触过。
乍然被劫到了冥界,肯定是万般的不情愿。
在如此扭曲的感情中,自然也就不会对哈得斯产生感情了。
哈得斯再次沉默了。
他的脸上一会儿黑一会儿紫,仿佛思绪万千,慨然叹了好几口气。
既然爱神的金箭先射中的人是他,那么他就注定是被动的那一个。
“孩子,谢谢你。”
哈得斯含糊地道了句。
他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竟还没一个小姑娘通透。
普绪克笑笑。
“既然她不喜欢死气沉沉的冥界,那我就建一座跟奥林匹斯媲美的乐园,送给她。”
哈得斯吐出了一连串普绪克听不懂的词,好像都是跟冥界有关的。
听了半晌,普绪克只听清楚了“爱丽舍”这么个陌生的名字。
不过她也没细问。
左不过这是哈得斯和泊尔塞福涅之间的事,他们自己想清楚了就好,他们自己想清楚了最重要。
……
临走时,哈得斯破天荒地送给普绪克一个小礼物——一个小小石盒,当做她给予他帮助的报酬。
不过,和冥后的美貌一样,不到关键时刻不能打开。
哈得斯的原话是:“它可以把心地恶的人送进地狱,也可以把纯真善良的人送入天堂。”
普绪克十分珍重这个来自于死亡之神的礼物。
她隐隐有种预感,这个小小的盒子,将来会帮她一个大忙。
一阵黑雾掠过,冥王和冥后夫妇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回了地底下。
丘比特倚靠在月桂树旁,望着那么一个瘦削的普绪克,不禁啧啧称奇。
“你跟哈得斯说了什么?”
……能让那么一个刚才还要打要杀的神忽然性情大变?
普绪克享受他这质疑又不解的目光。
她挑挑眉,幽然从他身边走过。
手指顺便亲昵地刮了他的脸,“想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