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在战场上,陛下牵着晏小公子的手,说自己最爱的人是他之后,所有预备把女儿送进宫的世家,不约而同地把晏家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今天给晏家使个绊子,明天买通晏拂云身边的人,给他吃点苦。
晏家家主和晏知忙得焦头烂额,偏偏晏拂云还不安分,几乎每天都哭着闹着要父兄帮他出气。
若不是晏家拼死拦着,他能直接跑进宫里求皇帝做主。
一大早,晏拂云又抱着花瓶,站到了案上:“反正陛下喜欢我,我受了欺负,我去求陛下,陛下肯定会帮我做主的。哥,你帮我,我要去见陛下。”
饶是晏知脾气好,此时也被他气笑了:“蠢材,蠢材,陛下是真喜欢你吗?”
“陛下就是喜欢我,是他亲口说的,他亲口说他会保护我……”
晏知转头看了看四周,让侍从都退下去。
等门关上了,他压低声音:“陛下喜欢你蠢?陛下那是喜欢你吗?陛下那是不想纳世家女,要砍掉世家的权力,用你给世家立了个靶子。都这个时候了,晏家首当其冲,你还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靶子……”晏拂云全然没听进去的模样,眼睛一亮,“对了,哥,可以让扶游来我们家,再给我做靶子。”
晏知气极,一把将他从案上拽下来:“你再说一遍!你要谁给你做靶子?!”
晏拂云从没在兄长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晏知向来温和,可是如今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睛里怒火熊熊,十分骇人。
晏拂云被吓坏了,哆哆嗦嗦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晏知把他甩到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没事做就安分待着。”
晏家家里前脚刚吵完架,后脚就有暗卫到福宁宫正殿,原模原样地奏报此事。
秦钩一面听,一面写字,神色平静。
直到暗卫说到晏拂云那句“可以让扶游来我们家,再给我做靶子”。
秦钩笔尖一顿,随后提起笔,拿起一条还没串好的竹简,吹了吹上面的墨迹。
“随后晏大公子很是恼怒,向他发了火,说——”
秦钩用竹简轻轻敲着桌案,有节奏的,一下两下。
暗卫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愈发低了头:“晏大公子说:‘你再说一遍,你要谁给你做靶子?’”
竹简敲击声蓦地停了。
暗卫试探着问:“陛下,是不是要除掉……”
秦钩淡淡道:“去查。”
暗卫不解。
秦钩又道:“去查,晏知都和谁交好。”
没几天,暗卫再一次前来回禀。
“晏家大公子为人和善,相交好友有许多,大多是世家子弟,还有便是晏家驻守边关时,边关的将士。”
秦钩没有抬头:“一个一个说。”
“是。”
那暗卫从晏知出生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他在学宫念书时期。
“一同念书的世家子弟,晏知大多认识。还有晏拂云的同窗,晏拂云为了炫耀,经常带同窗去见他,扶游扶公子也是。”
一直沉默的秦钩冷不丁发问:“也是什么?”
暗卫忽然觉得脖子一凉,硬着头皮继续道:“扶公子也是晏拂云的同窗,去晏家做过几次客,和晏知在席间有酬唱的诗句,传出去,现在还有人传唱。”
秦钩捏紧手里的笔:“后来呢?”
“再后来,晏知有意把扶公子引见给自己的老师,许大史官。许大史官原本也很看重扶公子,要收他做弟子。可惜,当时扶公子的爷爷过世了,他回家守孝,这事情也就搁置了。”
再后来的事情不必问,秦钩也知道。
后来的事情就是,扶游守孝还没满一年,新皇登基,他十五岁,被迫中断孝期,出来采诗,进宫献诗的时候,遇到了秦钩。
秦钩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要逃出他的掌心了。
小黄雀其实没有他想得这么胆小傻气,他的文采曾被大史官看重过,他的谋略是能够依靠行宫数百侍从、抵挡叛军三天的谋略。
他有着自己不曾参与的、光彩夺目的过去。
而且是和其他人,和晏知。
而那时,秦钩还蹲在冷宫里,盘算着怎么宰了宫墙那边的野狗,给自己开个荤。
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扶游先前,会对晏小公子的事情耿耿于怀,一个劲地追问他那些傻了吧唧的问题了。
因为他,也开始对晏家大公子耿耿于怀了。
福宁宫偏殿里,扶游正和两个小太监收拾行李。
按照惯例,皇帝来行宫过冬,一般是要过了年,等开春了才回去的。
但是今年情况特殊,秦钩是借着过冬的名义,铲除了刘家的,他得回皇都去整顿朝政。
回皇都的日子定好了,他们就要收拾东西了。
两个小太监,安安静静地收拾东西,扶游整理好自己的书,转头看见挂在帐子上的玉饰。两个小太监各有各的事情,他只好自己走过去,踮起脚,仰着头,把这些东西给拆下来。
这些东西不带走,秦钩肯定又要发疯,到时候吃亏的是他。
秦钩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扶游身后,手臂一揽,就把扶游抱进怀里。
扶游喊了一声,手里的玉饰落在地上,叮当脆响,两个小太监却退出去,还把门给关上了。
秦钩抱着他,在他耳边命令道:“小黄雀,快点,说你喜欢我。”
扶游偏过头,垂了垂眼睛:“不能说,你上次说,别再让你听见这种蠢话。”
“这不一样,我可以不喜欢你,但是你必须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