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的有点多,秦钩帮他揉揉肚子。
秦钩揉着揉着,就躺下了,脑袋枕在扶游的腿上,手上动作不停,继续给他揉肚子。
扶游也摸了摸他的脑袋。
秦钩转头看他,似乎有话想说,但是又开不了口,最后只是蹭了蹭他的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扶游看完了手里的书,把竹简放下,拍拍秦钩帮他揉肚子的手:“不要揉了,都揉饿了。”
秦钩收回手,没有回答,扶游一抬眼,才看见秦钩在看他。
双眼湿漉漉的,在烛光里泛着光,怪可怜的。
扶游坐起来,低头看他,搓搓他的耳朵:“你怎么了?”
秦钩低声道:“你明天就要走了。”
扶游没忍住笑了:“等到下一个冬天,我就又回来了啊。”
“太久了。”秦钩抱怨了一句。
“说好了冬天再见的,不可以反悔。”
“没有反悔。”
扶游笑了笑:“现在也由不得你反悔。”他推推秦钩的肩膀:“都是你揉的,我又饿了。”
秦钩会意,坐起来:“要吃什么?”
“随便吃点,你看着办。”
“是。”
扶游忽然道:“要一壶果酒。”
听见这话,秦钩回头看他,恍惚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扶游不会喝酒,又怎么会开口要酒?
扶游倒是坦荡,看着他,轻声重复一遍:“我说,要一壶果酒,暖暖身子,你这里没有吗?”
秦钩点点头:“知道了,我去拿。”
他披上衣裳,转身出门去,吩咐侍从。
不多时,崔直便带着一群小太监进来了。
在榻上放了张小案,摆好碗碟,几个菜碟堆在上面。
一对玉杯,崔直要给扶游斟酒,被秦钩喊住了:“放下。”
崔直了然,把酒壶放到秦钩手边,就带着人退出去了。
秦钩端起酒壶,给扶游倒了半杯晶莹的果酒:“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喝一点就够了,要是又喝醉了,明天就走不了了。”
扶游低头,闻了闻果酒的味道,随后抬头看他:“我以为你不想让我走。”
秦钩顿了顿:“我是这样想的,但是你会不高兴。”
扶游吃了两小菜,又抿了一小口果酒,双眼湿润润的,把自己酒杯里剩下的果酒倒进他他的杯子里,笑着道:“我没不高兴,秦钩,你不高兴了?”
“没有。”
“你不高兴?那今天就当是我们成亲,你总该高兴了吧?”
好熟悉的一句话。
又是秦钩从前对扶游说过的,扶游全部都记得,一个字都没有忘记。
秦钩心里钝钝的一疼,扶游心里还在恨他。
扶游支着手,捏着玉杯,指尖轻轻巧巧地拨弄着、按着杯沿来回转圈。他目光澄澈,想从秦钩的脸上看出一点失控的痕迹来。
好嘛,扶游在拱火。
他依旧恨秦钩,只是没有从前那样浓烈。
秦钩表现好的时候,他不吝奖励。
但是在给了一点甜头,秦钩刚要飘起来、以为他们要和好的时候,他就敲一下小狼的脑袋,把小狼给敲回原形,不要得意忘形。
扶游承认,秦钩确实很喜欢他,这几年对他也很好,百依百顺。
可是他还不想跟秦钩和好。
他就是喜欢对秦钩若即若离,随心所欲,就像秦钩当年对他做的那样。
扶游还是享受现在这样的关系。
主导权掌握在他手里,他自由自在的,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冬天回来,就像是过冬的小黄雀一样。
要是和好了,秦钩又变了,好不容易自由的小黄雀身上又被套上枷锁,那怎么办?
秦钩现在不敢对他发脾气。他要是发脾气,那正好,他们这场和好的游戏就结束了,他也不用再跟秦钩纠缠了。
和好哪有那么容易?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等扶游把从前秦钩对他做过的事情,原样还给秦钩,到时候他再考虑要不要和好吧。
学会了自己活得舒服最重要的扶游,就是个“睚眦必报”的精明小坏蛋。
扶游的目光在秦钩的脸上梭巡,看了一会儿,没看见秦钩脸上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觉得没意思,瘪了瘪嘴,低头吃菜。
秦钩给他夹菜,扶游吃了一口,问道:“我这样欺负你,你怎么不生气?”
“是我说过的话,你原样还给我,是我活该。”秦钩看着他,“况且,你一点都不凶,装得一点都不像。”
扶游抬起头,咬着牙,朝他挥了挥爪子:“住口。”
秦钩笑了笑,不遗余力地吹捧他:“扶游这样可爱死了。”
“别说了……”
他还真是,普通的言语讽刺对他已经不起作用了。
本来是想讽刺他的,结果秦钩看扶游做什么都觉得可爱。
一点用都没有。
扶游用筷子戳了戳碗碟,又指了指酒壶,让他给自己倒酒,故意道:“我预备采诗采到八十岁,那我们就等到八十岁再和好吧,你觉得怎么样?”
秦钩点头,正色道:“可以。”
扶游瘪了瘪嘴:“八十岁之前就这样相处,你觉得可以吗?”
秦钩神色不改:“也可以,都听你的。”
扶游放下筷子:“那我们今晚先成亲,怎么样?虽然有点简陋。以后我去外面采诗,你就留在宫里等我,我每年冬天回来,你不许和其他人有牵扯,要是让我知道了,我就不要你了。”
“好。”
扶游以为秦钩会不高兴,其实秦钩求之不得。
扶游努力表现得像一个游荡花丛的王孙公子,他回身,翻了翻自己的书箱,从最底下翻出一柄半旧的扇子,丢给秦钩。
“拿着。”扶游铆足了劲“欺负”他,得意地翘了翘脚。
秦钩也顺着他,像青庐里的小娘子一般,举起扇子,遮住自己的脸。
扶游看着好笑,弯了弯眼睛,伸出手,拨了一下他的头发:“秦钩,还挺像的。”
扶游随手拽了根红线,把两个人的玉杯系起来。
他随口问道:“秦钩,是谁教你成亲要在头上盖一块红布的?还有,是谁教你合卺酒要两只手绕在一起喝的?”
秦钩道:“我在其他世界看到的,我以为这里都是这样。”
末世那有什么正经的古代礼仪,他能知道红盖头和交杯酒,只是不知道具体年代,就已经算是涉猎广泛了。
扶游拂开他面前的扇子,把玉杯递到他面前。
一对玉杯用红线绕在一起,红线有点短,他们要饮酒,就不得不凑近一些,额头碰着额头。
秦钩将杯中果酒饮尽,抬头去看时,只见扶游垂着眸,双颊绯红。
他只喝了半杯,就放下杯子:“不喝了。”
因为从前的事情,他对秦钩,永远有所保留。
秦钩看见了,也没说什么,只是把酒杯往里边放了放,怕等会儿摔碎。
原本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坐到了一起,扶游两只脚都放在秦钩暖和的胸口上,取取暖。
太舒服了,扶游快要睡着、正迷糊的时候,他听见秦钩问他:“扶游,能不能稍微喜欢我一点?”
扶游笑了笑,双手攀住他的脖子,睁开眼睛,一脸无辜:“我现在就很喜欢你啊。”
“我还是很不好吗?你再多喜欢我一点。”
“秦钩,我对你是又爱又恨,到现在还是恨比爱多一点儿。”扶游正色道,“小狼,你要我多喜欢你一点,那要你自己好好表现,不要来烦我,知道了吗?”
秦钩点头:“我知道。”
扶游抬起头,碰碰他的嘴角。
秦钩亲回去,好好表现了一番,在他耳边低声问道:“这样有多喜欢我一点吗?”他摸摸扶游的肚子:“已经很多了。”
扶游又一次迷迷糊糊的时候,秦钩趁机端起桌案上的玉杯,仰头将剩下半杯酒水含住,然后转回头,渡给扶游。
扶游被呛着了,直咳嗽。气急了,还抬手拍他的肩膀。
今晚秦钩倒是不用再拿着扶游换下来的中衣跑出去了,他把扶游从后边的温泉里抱回来,就抱着扶游窝在被子里睡觉。
扶游有点累,眼看着就要睡熟了,秦钩抱着他,忽然想起什么,轻声问道:“扶游,要不然明天多留一天吧?你这样走不了。”
扶游哼哼了两声:“……不要,明天就要走。”
秦钩的脑袋挨着他的肩膀:“别走了,就多留一天。”
“不行。”扶游捂了捂脸,“回去要成亲……怀玉要成亲……”
他这话说得小声又含糊,秦钩只隐约听见了几个字。
可就是只有几个字,秦钩都猛地来了精神,从榻上坐起来。
什么?回去成亲?和那个怀玉?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扶游,扶游说完那句话,就睡着了,秦钩伸出去要推他的手停在一半,最终还是没有把他吵醒。
什么意思?扶游说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扶游要回去和怀玉成亲?
那他……
难怪,难怪扶游今天还说要跟他成亲,扶游知道他会因为这件事情生气,就随便用成亲安抚一下他。
秦钩看着扶游,登时红了眼睛。他手脚发麻,心脏酸酸涩涩的,眼睛也酸涩得厉害。
怎么能这样呢?
可是扶游怎么不能这样呢?好久之前,他秦钩要立皇后的时候,也是用这样的办法搪塞扶游的。
甚至扶游还算是给他留了余地,在这之前就好几次问过他要不要继续了。
秦钩坐在扶游身边,看着扶游熟睡的侧脸,连推醒扶游问清楚都不敢,他甚至只能怪自己。
毕竟这个手段是他先用了,扶游才学会的。
患得患失的秦钩紧紧地咬着后槽牙,不让狼人太难过时不由自主发出“呜呜”声传出来。
他红着眼睛,掀开被子,重新钻进被窝里,紧紧地抱住扶游。
他在被子外边冻了一会儿,扶游有点嫌弃他:“……很冷。”
“扶游,你没睡着?”
“本来睡着了,被你冷醒了。”
秦钩再也忍不住了,红着眼睛,死死地抱住扶游,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一滴冰凉的眼泪落在扶游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