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的结界像个巨大的大乌龟壳——两面宿傩的印象就是如此。
当结界消失的时候,他有一瞬的神清气爽,龟壳被不知名的力量掀了个底朝天,里面的人通透了,看阳光都明亮许多。
然而,不一会,外面的东西混进来,那规划得横平竖直的街道上传来人的尖叫,妖怪的欢呼,两面宿傩觉得吵,本来打算一击来个彻底清净,结果脖子上的念珠光芒一闪,他动作顿了下,只把妖怪切成了片。
这玩意真麻烦。
摆弄着那串散发柔光的粉色念珠,两面宿傩脸色不善,里梅见了,忙道:“宿傩大人,我来吧。”
勤快的少年放下手里的扫帚,轻盈越上院子里那棵石榴树,玫红色的眸子看过招摇过市的妖怪,启唇吹出霜凪,仿佛冰雪剔透的妖精,带着笑意瞧着白雾笼罩了那些丑陋的事物。
待霜花散去,妖怪们被冻得结结实实,依据刚才两面宿傩只对妖怪动手的态度,里梅十分配合地做出和对方一样的选择,祓除之时,天空坠落的雨点砸在瓦砾上,发出沙沙响声。
“下雨了。”里梅忍不住朝天际望去。
他站的高,能看到京都一半是艳阳高照,一半是阴雨绵绵,结界的故障影响了气候,在这异样的天气下,他们所在的降水之地,绵绵细雨被阳光染上金色,半片京都仿佛罩进了巨大的鸟笼里。
很多术师出动了,官方的,民间的,里梅百无聊赖地看了一阵,并不踏出禅院家的范围,只顺手除掉宅邸附近的妖怪。
雨水冲刷,世界明净,没过多时,结界重新启动,似乎不是传统的灵石为地基,两面宿傩望着那混杂着咒力的运转阵,清澈的力量缓缓修补着,一点一点,从少变多,毫无保留。
灵力可以取用于灵物,咒力却是有情绪的人才能产生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咒术师在进行着修补,体力真好,咒力足够充沛。
两面宿傩打了个哈切,却见里梅从石榴树的枝叶下找出一样东西,拿到自己面前。
“宿傩大人,看这个。”银发的少年伸出双手,掌心捧着一只黑黢黢的小鸟。
约莫是被雨水打湿了羽毛,在石榴树下躲避,却被里梅找到了。
湿漉漉的小家伙疲惫地蜷在少年掌心,里梅说:“它看着很肥美,可以烤了。”
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小鸟瞬间僵硬。
两面宿傩将它握住,轻轻掀开翅膀,那双初生的羽翼完好,可能只是湿透了,飞累了,才会随便找了个地方停下歇一会。
最终,鬼神松开手,容那只鸟儿飞走了,里梅失望地“啊”了声,回看主人,却发现对方的目光随着鸟的背影逐渐空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结界修复得很及时,禅院家留守的一部分术师匆忙收拾武器结伴离去,他们交谈着什么,似乎有些焦急,隐约还有“大妖”“家主”之类的词汇。
“宿傩大人?”
里梅忽然感觉到身边的鬼神周身涌动的煞气,原以为对方动怒了,却发现两面宿傩只是站在那,但脖子上约束用的言灵念珠渐渐黯淡了,变成了普通的装饰。
“这……束缚解除了?”里梅万分诧异,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巫女的祝祷加持,念珠转让给了禅院羽化,束缚的解除只能由他操办,谁都不知道,忽然解开了束缚是什么意思。
两面宿傩尝试摘掉念珠,以往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这回却格外轻松,一点力气都不费。
看着躺在他手中的念珠,两面宿傩发觉,现在他是自由的诅咒之王了,还在平安京的结界里,防御都没有,谁都管不住他,想干什么都可以!
诅咒之王大步走出禅院家的地界,几个术师见了,也没什么表情,他们都知道这家伙平日来去无踪,三餐稳定,遛弯及时,家主都不管,他们更管不着了。
两面宿傩去的第一个地方是祭台。
这里被收拾干净了,满地乱爬的公卿重新捡起了乌帽子,戴好后依然文质彬彬,右大臣为难地问左大臣:“怎么说那两个少年都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就这样销毁尸体吗?太残忍了。”
左大臣也很为难,跟他耳语:“我听说术师的身躯若不及时销毁,会被心怀不轨的拿来滥用,唉,我也不忍心,那个年纪小的,也就和我儿差不多大吧。”
空气里残留着许多味道,两面宿傩辨认些许,羽衣狐那股狐狸臭太恶心了,直接过滤掉,然后是祭台的御前,御所的龟岛,或少或多的甜味,一路洒着,融入湖水,最后停留在泉殿的楼阁里。
那里,羂索正小心翼翼打量着六眼的遗骸。
世间最强的咒力操纵天赋,老天赐给五条家的金贵礼物。
他试着用转生的咒术操纵,却无法启动六眼。
啧,搞了半天,六眼还挺任性的,并不能为他驱使。
想到五条知当初一眼看穿他的术式,羂索格外忌惮,原打算趁对方死后把这个天赋据为己有,但他的术式却失败了。
御三家的术式,赤血操术他已经可以使用了,六眼无法操纵,那么只剩十种影法术。
观察着禅院羽化,因为对方是被六眼护在臂弯中的,所以羂索思考了一阵如何分开这两个人,忽然就想到早上“大凶”的占卜。
他这远亲别的不行,占卜却精准到邪门,今日“行事不通”,六眼的失败印证了签文,那么十种影法术也不会成功的。
也就是这一小会的犹豫,他等到了一位煞星。
两面宿傩的到来方式依然像个降临的暴君,羂索跪地俯身的动作很及时,头顶的屏风,泉殿的木栏,都被斩击利落地切断了,他恭恭敬敬道“诅咒之王。”
不抬头,极度臣服,完全随宿傩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