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唐治一瘸一拐的来到仙阁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了,那是个地处偏僻的小酒馆,有风吹过,桅杆上的大红灯笼摇晃的厉害。
铃铛声响起,门内有人走出来,酒气熏熏的,互相打闹着,瞧见不远处呆愣愣的唐治,立刻笑道:“这不是唐大公子吗?怎么?来这仙阁……嗝……又是来借印子钱的?”
旁边哄笑着:“真是他爹的好儿子啊。”往前几步,指着唐治的鼻子,“我要是你爹唐恒,哪里还肯放你出来,直把你腿打折才算解恨。”
唐治现在脑袋里一根筋,听到这般羞辱也不作为,绕开他们推开酒馆的半扇木门,迎面一股浓厚的血腥气味儿,还有痛苦的嘶声。
“他娘的,还不上钱还想跑?”
一个穿着红衣的男子从后头走了出来,他脸擦的煞白,正扑着胭脂,细长的眼瞥着地上半死不活的男人,蔑然道:“你以为能跑的出去?刘瑜……你阖靖安城打听打听,这借了我红二姐的印子钱不还的人,有几个能活着走出城门的?”
刘瑜痛苦的弓着身子,像是被捞上来的虾,苍白的分辨道:“二姐……二姐你错怪我了……我根本没想跑……您饶了我一条狗命……这银子我三天之内肯定还给你……您一手遮天的……谁还能骗了您不成……”
这奉承的话要是放在杜薄那里,肯定受用,可是红二姐丝毫不信,抬起脚尖对着刘瑜的脸就是一记俏踢,像是女孩子家踢毽子一般。
“你都跑了一回了,除非我下娘胎是个傻子,才会信你这鬼话,还敢跟老娘继续讲条件?没的说,你抵押在这的地契就别想要回去了。”红二姐掏出手帕在嘴边摁了摁,“你们几个把他给我看好了。”
周围几个糙汉很是乖觉,对红二姐点了头:“二姐您放心吧。”
“放心?”
红二姐对着他们的脸就是几记清脆的耳光:“他都差点儿跑了,若是人真的找不到了,那几千两银票老娘我可得管你们要了。”
几人忙不迭的赔礼,红二姐气的用手掌扇风,那娇媚的劲儿只怕连曹琦看到都要自愧不如。
红二姐气着,忽然瞥见门口的唐治,眼底的蔑然多了些谨慎,叫那几个糙汉将刘瑜给拖下去,笑意盈盈的走过去说道:“这不是唐公子吗?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坐坐。”凑得更近些,“可是手里周转不开了?”
唐治满心都是将祈月的尸身带出来一事,闻言干脆的点头。
红二姐捂嘴轻笑,拉着他绕过血迹找个角落坐下,红白相间的脸上丝毫不收敛那得逞的笑意:“唐公子果然不是兜圈子的人,那不知道唐公子这急匆匆的过来,是要借多少啊?”
“五千两。”
这是童岐狮子大开口要的数目。
果不其然,这个数字让红二姐也略有吃惊,试探性的问道:“这五千两可是不少啊,不知道唐公子借这么多钱,是有什么急事啊?”
“是不是要抵押房契?”
唐治如同疯魔一般:“我可以回去取,只要二姐肯把钱借给我。”他忍不住拎起红二姐的领口,“只要借我钱,我什么都答应你!”
糙汉瞧见唐治动手,怒目着就要上前,红二姐拦住他们,握住唐治的手慢慢的摘下来,语气深沉的说道:“既然唐公子这么急着用钱的话,别说是千万两银票来,就是五万两我也是拿得出的,也不要公子什么地契房契的,公子的阿爹可是咱靖安城鼎鼎有名的唐院首,想来也赖不了我的账。”
唐治如溺水之人抓到最后一根稻草般,浑噩的眼睛都多了些光亮,瞧着红二姐吩咐人去取银票来,心神一松,身子也软了下来,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红二姐连忙扶起他,一脸无奈:“唐公子这是干什么。”话锋一转,“只不过是五千两银子而已,到时候……公子双倍奉还就是了。”
双倍奉还这四个字,唐治仿佛没听到一般,脸上哭笑不得:“太好了……我终于能再见到祈月一面了……就算是死……我也要亲手葬了你……必不叫你死的不明不白……在地上也受那冻馁之苦。”
红二姐松开他的手臂,接过糙汉取来的银票,扔在了唐治的身上,那人已经不在乎自己被怎么对待了,将那几张银票如获珍宝般揣进袖口中,哆嗦着身子艰难的站起来往外走,嘴里还在不停嘟囔着祈月祈月……
“真是疯魔了。”红二姐有些唏嘘,从前在靖安城那样混不吝的贵公子,如今也能落到这步田地。
“为了个娘们儿真是没出息。”
有个糙汉抱着粗壮的臂膀不屑道:“也不知道那个叫祈月的娘们儿有什么好的,只怕还没有咱们二姐漂亮。”
红二姐闻言哈哈的笑出声来,羞赧的捶了他一下:“就属你嘴甜,个姥姥的尤三崽子,那今晚就你陪着老娘吧。”
尤三郎闻言,脸上的笑戛然而止,对面的同伴憋笑不已,虽然那个尤二姐是个弯弯柳,他们却都是直汉子,在这种假娘们儿手底下讨饭吃,还要伺候那个下三滥的活,谁轮到谁倒霉了。
“对了二姐。”尤三郎想起来什么,回头对红二姐说道,“上回来的那个姑娘不是说……让咱们把银票借给唐治后就赶紧走吗?”
“她说走就走?”
红二姐想起那个女子,媚若天成,妖冶无方,正是他自己最想要的模样,忍不住蹿上些嫉妒之心,说话也拈酸吃醋了起来:“一个半大的丫头片子,无缘无故的跑老娘这来耀武扬威一番也就罢了,还想让我红二姐听她的?只怕那衣服扒了还是我细皮嫩肉些,老娘在靖安城扬名的时候,她还在她娘肚子里呢。”
“哈哈哈哈——”
众人笑作一团。
红二姐哎呀一声,似乎过足了嘴瘾,捏着帕子转身,迎面却只看到一双如血洗过的鹰眼,未及反应,脖颈处悄然一凉……
几个糙汉还未及反应,就见眼前窜过一道人影,随后又消失不见,只剩下剧烈摇晃的窗扇,还倒在血泊里的红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