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欢被柳贵妃拉着刚说了几句话,皇后便带着一众命妇浩浩汤汤地过来了。
许是皇后和柳贵妃向来不睦的原因,这两人一碰头,沈宜欢便有种硝烟四起的感觉,总觉得她们下一秒就会打起来似的。
然而事实却是,这两人并没有打起来,不仅没有,皇后甚至十分和善地吩咐底下人给柳贵妃送了贺礼,真正将一国之后的宽容大度给演绎了个淋漓尽致。
“今日是妹妹寿辰,本宫也没什么好送你的,瞧着前些日子南边儿进贡的东珠还不错,便借花献佛拿来给妹妹把玩了,还望妹妹千万莫要嫌弃才是。”皇后拉着柳贵妃的手一边走一边说,脸的笑意十分温柔。
演戏这种事情,柳贵妃早已驾轻就熟了,闻言就笑道:“怎么会呢,东珠可是稀罕东西,妹妹珍惜尚且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嫌弃?倒是皇后娘娘您宫务繁忙还能记得臣妾生辰,精心替臣妾准备礼物,臣妾这心里啊,不知道有多感动。”
柳贵妃着还装模作样地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一副感动到流泪的模样,皇后见状,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才勉强忍住心中那股想翻白眼的冲动。
她看着柳贵妃的脸,皮笑肉不笑道:“瞧妹妹这话说的,本宫就是忘了谁的生辰也不能忘了妹妹你的呀,若是没有妹妹,咱们每年又何来如此热闹的一场桃花宴呢?说起来,在座诸位都要好好感谢妹妹你才是。”
皇后这话说得酸,仔细听来还有故意引战的嫌疑,但柳贵妃却仿佛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深意一般,笑得依旧温柔和煦:“要说感谢,当是臣妾感谢圣的厚爱和各位夫人小姐的赏光才是,若非如此,也不会有今日的桃花宴了。”
这话一出,皇后的脸顿时连假笑都维持不住了,看向柳贵妃的目光跟裹了刀子似的。
在皇后看来,柳贵妃这话无异于故意显摆,显摆晋元帝宠她,显摆她一个妾却比皇后这个堂堂正宫过得还要体面!
想到自己这些年因为柳贵妃而受到的耻笑和冷落,皇后气得想杀人的心都有了,但她到底忍住了将柳贵妃按在地摩擦的冲动,只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了一道气音。
气到皇后,柳贵妃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成就感,毕竟她从来也没把皇后当成过真正的对手。
这倒不是说柳贵妃自大,仗着自己受宠就敢无视皇后,而是她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她的敌人从来就不是这后宫中的任何一个女人,而是……
想到什么,柳贵妃脸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目光也透过眼前灿若云霞的桃花飘向了皇宫东南角某座并不华丽的宫殿。
……
寿安宫,小佛堂。
一袭素衣的老人跪坐在观音像前的蒲团,她双目微阖,左手转动着佛珠,右手轻敲着木鱼,态度十分虔诚。
老人是先皇时的娴妃,出身安平王府,家世显赫,一入宫便封了妃,一度独占圣宠,只可惜她却一生无所出,晋元帝即为之后,晋封其为太妃,宫里人遂尊称她一声谢太妃。
在谢太妃的身侧,侍立着一位穿着藏青色常服的妇人,那妇人约莫三十五岁下,面容姣好,即使岁月无情,也没有损毁她一丝一毫的美丽,反而因着时间的积淀,越发显得神秘动人。
那妇人便是已故前战神安平王的正妃,她此时静静地立在一旁,眉眼微垂,静默不语。
屋子里一时只听得见敲击木鱼发出的“笃笃”声,一声一声,仿佛要敲进人的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木鱼声渐渐停止,谢太妃忽然开口,问那侍立的女子,也就是安平王妃:“阿苑,桃花宴已经开始许久了吧,你怎的还不过去?”
安平王妃闻言并没有太大的表情波动,只下意识前扶起了正准备起身的谢太妃,淡淡回道:“那等热闹的场合,不适合我这种寡居之人,我就是不去凑那个热闹了吧。”
安平王妃的声音很淡,仿佛她们谈论的不是她自己,而是某个无关痛痒的人一般。
看见安平王妃这副模样,谢太妃忍不住叹了口气,目光充满了悲悯:“阿苑,你这又是何苦呢?你明明知道,你斗不过他的。”
“我知道。”安平王妃抬眸,极认真地说,“正是因为知道,他想让我来,我便来了,但这已然是我的极限,更多的,我没有办法妥协,他也永远别想如愿。”
“可他终究是皇帝,帝王的耐心是有限的,若有朝一日,他耐心告罄,对你再没了礼遇和忍让,你又当如何自处?”谢太妃目带忧虑地说道。
闻听这话,安平王妃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嗤笑道:“如何自处?姑母觉得,我这些年是如何自处的?”
安平王妃这么一反问,谢太妃的表情顿时窒了窒,很显然她也想起了皇帝当初干的那些荒唐事。
可即便如此,也并不能打消她心中的忧虑。
谢太妃张了张嘴,还要再说些什么,安平王妃却率先一步打断了她。
“姑母不必再说了,如今昱儿羽翼渐丰,已能独当一面,我心里再无任何顾忌,他若真耐心告罄,做出什么禽兽之事,我们大不了玉石俱焚罢了。正好,我早就不想活了。”
安平王妃都这么说了,谢太妃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再次叹息了一声,“你啊,就是性子太强,否则又何至于此啊。”
何至于此吗?
安平王妃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想,也许谢太妃说得没错,她就是太要强了些,这些年她但凡肯向那人低个头,服个软,她的日子、昱儿的日子、整个安平王府的日子,都不至于过得如此艰难。
可是凭什么?
她凭什么要低头,又凭什么要服软?
做错事的又不是她,是那个不忠不义、不知廉耻、毫无人性的魔鬼!她凭什么要向一个魔鬼低头?助长这世间的恶吗?
不,她绝不妥协!
思及此,安平王妃眼底渐渐泛起一抹猩红,然而片刻之后,她便敛去了所有情绪,淡淡道:“姑母就当我是在赎罪吧。我这一生,罪孽深重,不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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