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给你媳妇扣那么大一顶帽子,差点让政委难做,你以为政委还搭理他们。”杨团长摆手,“这事你就别管了。陈月娥那女人也得你媳妇收拾。否则她一个人能把家属区搅得天翻地覆。”
邵耀宗一走一个月,这一个月发生的事他一概不知:“她这么能搅合?”
“她就一搅屎棍。”杨团长不放心地叮嘱,“你可别小瞧她。”
邵耀宗想想陈月娥被杜春分吃的死死的,不可能翻出什么风浪。可有句话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上午半天在训练区累一身臭汗,中午邵耀宗回去先把此事告诉杜春分,然后才去舀水洗澡。
杜春分无语:“孔营长是不是男人?”
“小点声。”
杜春分:“东边是廖政委,西边是姜玲,没事。”说着把和面盆拿出来拌洋槐花。
“你买的猪蹄怎么办?”邵耀宗问道。
杜春分家有煤剪,待他洗好澡,就让他点柴火,用煤剪夹着猪蹄在火上烤。
“这样还能吃吗?”邵耀宗忍不住问。
杜春分边把洋槐花上大铁锅蒸边说:“现在不能吃。看着点别烤糊了。我去做个青菜汤。”
“有没有鸡蛋,给她们打几个鸡蛋。”
杜春分三天两头吃鱼吃虾,以至于四月份买的鸡蛋还有几个。打到碗里搅均匀,便倒入青菜汤里。
家里没啥调料,杜春分就加一点点胡椒粉提味。
炉子封上,锅端去堂屋,杜春分蹲到邵耀宗身旁,看到猪蹄烤的差不多,接过去放洗菜盆里泡着。
“这样就行了?”邵耀宗烤第二个。
杜春分:“吃过饭再用刀收拾一下就差不多了。”
“那晚上怎么吃?红烧?”
杜春分之前让邵耀宗买黄豆和磨是打算磨豆浆,或者泡豆芽做豆腐。
邵耀宗一走,她做饭洗衣服,照顾四个孩子,活不是很累,但很忙,连豆芽都懒得泡。
杜春分挖半碗黄豆放案板上:“用黄豆炖。吃过饭就放炉子上,等你下午回来应该就差不多了。”
邵耀宗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杜春分不禁打量他。
“看什么呢?”
杜春分稀奇:“你居然没说,黄豆跟猪蹄在一块咋吃?别瞎折腾。”
邵耀宗的神色顿时多了几分不自在。
杜春分哥俩好的拍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不知道的少说。”
邵耀宗很不客气地拨开她的胳膊。
没被质疑,杜春分心情不错,笑着说,“不用再添柴。”掀开锅盖,把洋槐花弄出来,用调好的蒜泥和猪油搅拌均匀,给姜玲送一大碗。
姜玲身子笨重,杜春分跟她说中午别做了,这次就没逞强。
饭后,碗给杜春分送来,见她在剁猪蹄,“嫂子,听我老家人说猪蹄下奶。是不是真的?”
“甜儿和小美小的时候我没喝。我也不知道。”生儿育女的大事,杜春分不敢胡扯,“你婆婆要不嫌麻烦,就让她做。再说了,副食厂也不是天天杀猪。偶尔一次也不累。”
猪蹄比最便宜的鱼还便宜,姜玲心动:“回头就试试。”
“从你老家到这儿来回得几天?”
姜玲:“差不多五天。”
“这么远?”杜春分吃惊。
姜玲点一下头,“我们那儿还好,离车站近。远的地方得六七天。”
“那回去一趟真不容易。”杜春分不禁摇了摇头。
姜玲想想老家的爹娘,叹气道:“是呀。孩子生了我也没法回去。再想回去得等明年老蔡休假。”看向杜春分,“嫂子家离得近,甜儿她们还懂事,嫂子想回去看看,随时都能回去。”
“我无父无母,没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跟我关系好的年轻有工作,不用我惦记,回去干啥?”好给邵耀宗的爹娘机会糊弄他吗。
这一两年杜春分没打算回去。邵耀宗也甭想回去。
姜玲:“您舅舅姨母呢?”
“我娘外地的。”
姜玲头一次听说,心生好奇:“外地?”
“我爷爷干过游击,我说过吧?我爹也干过。”杜春分胡扯,“不过不是在我老家。”
姜玲试探着问:“那您母亲呢?”
“转移途中不幸牺牲。”
用到“牺牲”这个词,姜玲不需要再问下去,肯定是个八路。
姜玲换个话题,“嫂子也没试着联系那边?”
杜春分心说,我都不知道我娘姓氏名谁,是黑是白,咋个联系。
“当年我还小,只有我爹知道具体地址。”
姜玲不好再问下去。
见她往钢筋锅里兑水加黄豆,“嫂子,不需要把炉子拉开吗?”
“不用。封上炉子就是我们常说的小火慢炖。你该知道的,封着炉子,一锅冷水放炉子上,半天也能烧烫。”
姜玲:“这个我知道。我担心炖不烂。”
“晚上不急着吃饭,等邵耀宗下班还没炖烂,拉开炉子再炖。”杜春分擦擦手,带着姜玲去堂屋。
李慕珍来帮杜春分缝衣服那天得知她没鞋样,缝好几个孩子的衣服,就帮她找齐一家六口的鞋样。
杜春分不爱碰针线,她奶奶压着她学,担心以后没人帮她做,她作难。
早几天闲着没事,杜春分糊一些布,用来做鞋帮。
那些布还没干,没法照着鞋样剪下来备用,杜春分就翻出针线纳鞋底。
姜玲坐着都难受,得靠着墙,不敢再说帮她,就陪她聊天。
有人闲唠嗑,时间过的快,不知不觉天色暗下来。
姜玲走后,杜春分就把鞋底收起来,炉子拉开,往钢筋锅里放一个箅子热窝窝头。
四个小孩在卧室玩一天过家家玩累了饿了,出来找娘了。
杜春分不禁说:“你们也就这时候知道还有个娘。”
“娘~~”甜儿抱住她的腿。
杜春分无语又想笑:“现在撒娇?晚了。松开!”
“不松!”甜儿朝她身上蹭蹭。
杜春分揪住她的小耳朵,“洗手吃饭。”
甜儿立马放手:“爹呢?”
四个孩子排队洗得好一会儿,杜春分算算时间,道:“洗好就回来了。”
甜儿挽袖子。然而人小手也小,架势很足,跟衣袖较半天劲也没能挽起来。气得小孩往上一撸。
邵耀宗迈进家门,正好看到甜儿豪放的动作,活脱脱小一号杜春分。
“干嘛呢?”邵耀宗疾过去。
甜儿举起胳膊:“衣袖不听我话。”
邵耀宗帮她挽到手肘。
小孩双手往盆里使劲一拍,溅起一片水花,所有人都没能幸免。
杜春分朝她后脑勺一巴掌。
甜儿懵了,反应过来瘪瘪嘴就哭。
邵耀宗赶忙蹲下,轻轻抚摸她的脑袋,“不哭,不哭,你娘也不是故意的。”
“就是故意的!”小孩噙着眼泪大声指责。
杜春分睨着她:“我故意的咋了?”
邵耀宗不禁皱眉,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跟个孩子,你怎么也这样。
“她不调皮,我吃饱了撑的打她。”杜春分居高临下地说:“瞅瞅我和你爹身上。”
小甜儿看看娘又看了看爹,上面好多水啊。
眼珠转了转,扭身往堂屋跑。
邵耀宗愣了愣神,忍俊不禁,“心虚了?过来,手还没擦。”
小孩装没听见。
邵耀宗给小美、平平和安安擦好手,拿着毛巾找她。
杜春分端着钢筋锅去堂屋。
甜儿的双手从她爹手中解放出来就摸锅盖。
嘶!
甜儿的小手缩回去。
杜春分看了看,红了一点点,没大问题,“再皮手给你烫掉。”
平平搬个小板凳给她,“姐姐。”
甜儿接过去老老实实坐下。
邵耀宗又一次感到意外。
一个多月前,他给平平板凳,小孩都不甚敢坐下。
思及此,邵耀宗不禁看看杜春分。
“看啥?”
部队养的猪大,猪脚也很大,两个猪脚剁了二十多块。
杜春分给邵耀宗盛点汤和黄豆,又给他挑四块猪脚,“接过去。”
邵耀宗下意识伸手,“给她们吃吧。”
“吃不了那么多。晚上吃太多肉不消化。”杜春分给每个孩子盛两块,没盛汤,“吃完再喝汤。”
甜儿伸手就抓,烫的吸溜嘴。
杜春分想揍她,“这么急干啥?吃完饭你还有工作?”
“爹,痛……”小孩找邵耀宗。
邵耀宗拉住她的小手,“爹给你吹吹。”随便吹两下,“好了吗?”
小孩要的不过是个态度。连连点头,拿起桌上的筷子往猪蹄上插。
邵耀宗想说什么,看到小孩挑起猪蹄咬一口,又烫的吸溜嘴也没吐出来。
杜春分没眼看:“你是饿了多少天?”
“好多好多天。”甜儿吧唧吧唧嘴,“好香啊。”
邵耀宗好奇:“里面放的什么?”
“盐、姜和一点大料。”杜春分解释,“猪肉本就比其他肉香。”发现平平和安安眼巴巴盯着碗,就是不敢伸手,拿起筷子插两块,递给俩孩子,“不热了就用手。”
平平和安安慌忙接过去。
小美直接用手抓。
邵耀宗见状,看不下去,敛下眉眼,对比太明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平平和安安是他的继女。
杜春分递给他一个窝窝头。
邵耀宗抬起头来,神色已恢复如常,“你不吃?”
“我想吃点猪蹄和黄豆就差不多了。你吃一个,别半夜饿的睡不着。”
邵耀宗接过去。
杜春分端起汤喝一口,不如以前在饭店做的味道好,不过也不差。
比起黄豆炖猪蹄,杜春分更喜欢猪蹄冻。
“邵耀宗,这边平均多久杀一次猪?”杜春分算了算,四个猪蹄做一锅猪蹄冻,够他们一家吃上一天。
邵耀宗:“看肉票。一个月几斤肉票就杀几次。”
杜春分仔细想想:“两次?”
“上个月两斤肉票?”
杜春分点头,“江凤仪嫂子亲自送来的。”
“那就没错。下个月可能多点。”
杜春分好奇:“为啥?”
“六月初是端午。多发点留着过端午节。”
甜儿赶忙提醒:“娘,过节吃肉。”
“你手里拿的啥?”
甜儿看了看猪脚,“大骨头。我要吃大块大块的肉。”
平平和安安忍不住抿抿嘴。
邵耀宗眼角余光注意到这点,对杜春分道:“端午节那天你去早点。”
“爹去买!”甜儿不相信她亲娘。
邵耀宗:“早上杀上午卖,那时候爹还没下班。”
甜儿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娘身上,“爹提醒娘,娘记性不好。”
杜春分扬起巴掌。
甜儿吓得一下站起来。
邵耀宗拦住,“先吃饭。吃好了你想怎么打怎么打。”
甜儿难以置信。
邵耀宗连忙给她使眼色,我骗你娘。
甜儿吃完就往邵耀宗怀里扑。
邵耀宗没有准备,脸上身上被她抹的全是黏糊糊的猪皮胶。
杜春分顿时忍不住幸灾乐祸:“活该!让你帮她。”
邵耀宗后悔了,拎起甜儿的两个小爪子推开她。
甜儿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疑惑。
今天刚穿的衣服啊。
有训练还好。
偏偏一点汗没出,不需要换衣服。
邵耀宗真是够了:“看看你的手!”
甜儿看了看,心虚的不行。可比起心虚,更怕她娘收拾她,搬个小板凳挨着邵耀宗坐。
邵耀宗磨叽不下去,三两口喝完汤,带她去洗手洗脸。
杜春分忍着笑收起碗筷。
经甜儿这么一闹,小美、平平和安安也不敢让衣服上蹭,看到甜儿洗干净就跑过去。
邵耀宗伺候好四个小祖宗,累得腰疼,“幸亏一个月杀两次猪。这要是天天吃,我得天天换衣服。”
“那你幸亏不是我。”杜春分不禁说。
邵耀宗没懂。
“你不在的这些天,谁给她们洗的?”
邵耀宗理亏,第二天早上没容杜春分提醒,就给孩子穿衣洗脸。
洋槐花是季节性东西,杜春分又勾两次,花就败了。
姜玲得坐月子,没空帮她看孩子。哪天想吃鱼,不容她把网拿出来,邵耀宗就跑去副食厂买两条,导致整个五月杜春分连河边也没去过。
转眼到阳历六月,端午节来临,一大早杜春分还没做饭,就被甜儿和小美拉去副食厂。
杜春分本以为白跑一趟。副食厂的职工大概想让军属过个舒心的节日,早把猪肉就摆到案板上。
剔的干干净净的大骨头没人要,杜春分买了,然后又买一斤五花肉和一把酸菜。
吃了简单的早饭——小米粥,窝窝头夹小葱。杜春分就按一比一的比例做酸菜猪肉饺子。
邵耀宗部队过节,中午没回来,杜春分给他留一碗。
饭毕,打发四个孩子玩儿去,杜春分把她泡的红薯淀粉弄出来,用铝漏勺做粉丝。
红薯粉丝搁水里泡着,杜春分把大骨头劈开煮骨头汤。
晚上吃粉丝汤。
没啥调料,杜春分就往粉丝里加一点胡椒粉增辣,然后加一点醋、酱油和葱花。
漏勺做的红薯粉比卖的粗,很有弹性。骨头汤虽然清淡,因为是猪骨头,所以很香。热乎乎的汤配上滑溜溜的粉,味道微酸开胃,还有一点点辣,不比调料齐全的饭店做的差。邵耀宗整天在部队,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粉丝汤啊。
杜春分给他留的饺子,邵耀宗就吃两个。这次不是佯装不喜欢留给孩子吃,而是他更喜欢粉丝汤。尤其是汤里的粉丝。
邵耀宗喝满满一粗瓷大碗,抹掉额头上的汗,忍不住问:“粉丝哪儿买的?”
“我做的。红薯粉是在副食厂买的。咋样?”
邵耀宗又盛一碗。
锅里的粉丝并没有腻到一块去。
邵耀宗:“你这么会做,回头学校该收学生多少钱和粮票?”
“跟我有啥关系?”
邵耀宗想了想,“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四五年级和初中的小男生都能吃。味道一般般,他们肯定吃个八分饱。你做的好吃,还不得拼命往肚子里塞。”
“对哦。”杜春分恍然大悟,“校长啥时候过来?我得找他聊聊。”
邵耀宗:“跟中学生一块过来。”
“那我过些天再写菜单。”
邵耀宗听到“写”字,想起给他爹娘的信。
今晚吃太饱,邵耀宗只想打盹。
周日上午,邵耀宗拿出信纸和笔。
书桌在床边,杜春分就坐在床沿指点,“别写具体日期。要是一个月后收到,你爹娘误以为你我六月底结的婚,说不定还能理解。”
邵耀宗换张信纸。
杜春分又说:“别写我是厨师,写我在学校食堂帮忙打饭。”
“这也瞒?”邵耀宗不禁看她。
杜春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张大姐、李大哥和饭店领导知道我嫁个军人,对上你爹娘的儿媳妇是大厨,保不齐哪天就猜到是我。他们猜到还好,让我二婶知道咋办?”
林香兰给杜春分介绍的人要不是她外甥,邵耀宗都不担心。外甥媳妇跟他走了,换成他是林香兰心里也不痛快。林香兰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啊。
邵耀宗想想,“你考虑的有道理。你怎么不写?”
“一张书桌你用着,我趴床上写?”
邵耀宗:“那我写快点。”
“写好领她们出去玩儿会。她们这些天就跟我去过副食厂。”杜春分不能留他在身边,“去河边。河边人多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