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要从职高到实外,必须经过其中一个窄小的巷子口,巷子口前有个哑巴女人支了个小推车,卖着据说整个老街最好吃的重庆小面和狼牙土豆。
几个人就面色不善地往这个面摊一坐,一人端着一碗加麻加辣加绍子的小面,开始蹲人。
盛衍打小被养得金贵,并不会矫情地嫌弃地边摊,但也习惯性地保持比较良好的坐姿和吃相,懒洋洋坐在椅子上,支着两条大长腿,吃得慢条斯理。
头一次出来打架的朱鹏和苟悠则踩着台阶边沿,端着碗,岔着腿,蹲下身,抖着腿,把面条嗦得吸溜吸溜的,企图从形象上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身经百战的混混,显得有威慑力些。
林缱觉得效果很不错,也有样学样,蹲在他俩旁边,模仿得分毫不差。
三个人就穿着实外校服整整齐齐地蹲成一排。
等到路人第数不清多少次地投来异样的眼光的时候,盛衍拉着桌椅冷漠地往后退了一米,试图划清界限。
却遭到了朱鹏悲痛控诉:“衍哥,你怎么能嫌弃我们呢!我们可是来给你撑场子的!”
朱鹏因为蹲得太久,腿都已经开始打哆嗦,却依然不肯放弃凹造型:“所以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来啊?这蹲了半个小时了,我腿都麻了。”
林缱也蹲得累了,敲着腿,抱怨道:“就是,盛衍,你该不会是为了想约我吃饭,故意编的借口吧?我先说好啊,我已经对你彻底没意思了,你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我们只能做最淳朴的请客与被请客的关系。”
“是啊,衍哥。”苟悠一边端着碗抖抖索索做帕金森状,一还不忘吃瓜八卦,“虽然浪子回头金不换,但是好马不吃回头”
“草”字没说完,盛衍就凉凉睨了他一眼。
苟悠瞬间噤声。
盛衍也没管他,只是微蹙了下眉。
冉哥说话向来靠谱,有变故也会提前通知自己,职高那群没素质的捞比更没有突然熄火的道理。
所以晚饭时间都在结束了,这群人怎么还没来?
直觉告诉盛衍,哪里有些奇怪。
隐隐约约之中,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能串上,但就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可以串起来的那条线。
而不等他静下心来好好串一串,目光就突然瞥到了巷子尽头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眸子一眯,站起身,把钱往桌上一拍:“你们吃完先回学校,我有点事。”
苟悠反应最快:“怎么?发现敌人了?”
“嗯。一个很狡猾的敌人,不过我自己能应付,你们别过来。”盛衍拎起书包就准备走。
然而动作太大,书包一不小心撞上桌角,发出沉闷一声响。
苟悠本能地帮忙一兜,然后惊呆了:“卧槽!衍哥,你带了什么大型杀伤武器?怎么这么沉?”
说完就准备拉开拉链看看。
盛衍却像是生怕被人发现里面是什么一样,一把抢回,冷声道:“是你的包吗你就乱翻。”
“不是,衍哥,打架归打架,但就你包里这死沉死沉的玩意儿,它不得弄出人命啊?而且马上就上晚自习了,你又被秦子规逮住了怎么办?”苟悠听上去是真有些急了。
林缱却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旁边嘬着北冰洋,慢悠悠道:“放心,秦子规今天晚自习不在。”
盛衍闻言回头看她:“黄鼠狼又给他开假条了?”
“啊,没有。”林缱解释了一下,“黄鼠狼说为了方便他专心备战信息竞赛,以后可以不用假条直接出校,正课缺了也没关系。”
“???”
盛衍大写的不理解。
他每次去找黄书良开个假条就跟要他的命一样,前前后后不磨个几天不可能成功,不然他也不至于练得一身翻墙的好本领。
秦子规凭什么就连假条都不用了?
似乎是看出他的想法,朱鹏顾不上嘴里的面条还没咽下去,就拿着筷子含含糊糊给他比划道:“你们不一样。秦子规就算逃课,那肯定也是因为课堂上的知识已经跟不上他学习的步伐,所以自主学习去了,反正不可能去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
盛衍无语:“说得我就会一样。”
林缱抱着瓶子,点点头:“起码你看上去会。”
盛衍:“???”
“这么说吧。”语文课代表林缱主动替他答疑解惑,“你们俩的区别就是虽然都很帅,但一个长着纸醉金迷风流大少脸,一个长着国泰民安高冷禁欲脸,如果未来某一天,你们两个同时出现在了一家最低消费五十万的夜总会里,那盛衍你肯定是去消费的,而秦子规肯定是去抓黄的。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明白。
个屁。
这他妈都是哪儿来的固有偏见?
秦子规就不能是被他送去夜总会当少爷的吗?
盛衍简直要被这几个人给气死。
然而最气的是他发现自己好像竟然无法反驳。
因为秦子规那个大垃圾这辈子好像还真的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简直就像把模范学生四个字刻进dna里了一样。
真是又无趣又死板又没人情味,把自己跟他放在一起比较,自己都嫌晦气。
盛衍没好气地把书包往肩上一甩:“我自己心里有数,反正你们别跟过来。”
说完就快步走到巷子那头的砖墙前,脚下一跃,攀住上沿,一撑,一翻,一跳,整个人就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林缱:“”
苟悠:“”
朱鹏:“”
就这犯罪熟练度,他们想跟也跟不上啊。
只能幽幽地叹了口气:“希望秦子规能把自己清清白白端端正正的好学生风气传染一点给衍哥吧,不然这万一真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了可怎么办啊。”
而随时在违法犯罪边缘试探的盛衍翻过墙后,就开始沿着敌人消失的路线警惕摸索着,像是生怕这个敌人跑了,同时又要提防对方可能带来的突袭一击一样。
等好不容易摸索到巷子另一头,左右环顾,观察半晌,确认没人,才把肩上的书包往地下一扔,蹲下身,拉开拉链,郑重地从里面掏出了一个锃光瓦亮又沉甸甸的——
猫罐头。
几个月前盛衍出来上网的时候被一只嗲里嗲气的猫咪给碰了瓷,毛很橘,猫却很瘦。
一只很瘦的橘猫,听上去就有种违逆物种天性的残忍,所以盛衍就勉为其难地被它给讹上了。
然而好吃好喝地喂了一段时间后,猫却不见了,盛衍揣着猫罐头找了一个星期,愣是没找到,结果却在刚才被他无意间瞥到了这只忘恩负义的小逃犯的背影。
小逃犯看样子又瘦了,必须尽快捉拿归案,所以盛衍一时也顾不上那群混子,只想先把猫抓回来。
但这事他又不能给别人说,不然他堂堂一介冷酷无情铁骨铮铮令人闻风丧胆的实外校霸,翻墙逃课居然只是为了只猫,传出去多没面子。
盛衍一边想着,一边熟门熟路地打开了一盒猫罐头,按以前的接头暗号敲了两下罐子边沿,喊道:“喵喵。”
没猫应。
又喊“喵喵”,还是没猫应。
再喊“喵喵”,依然没猫应。
喵喵是他给那只小橘起的名字,在它失踪前每喊必应,今天却失了灵。
难道是又畏罪潜逃了?
盛衍蹲下身,沿着巷子,在那些杂物堆里翻找起来,边找边喊着:“喵喵,喵喵”
因为怕吓到这只嗲里嗲气的小逃犯,铁血硬汉的嗓音被迫放得温柔,尾音还拖得有些绵长,带着少年气的撒娇感。
好在这条巷子平时没人来,不然如果被第二个人听见自己这种恶心做作的声音,怕是要杀人灭口才能捍卫硬汉的尊严了。
盛衍想着,顺势转过拐角:“喵”
然后就呆立当场。
因为他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双熟悉的白色板鞋,一截儿没有一丝褶皱的实外校裤,以及一只散漫垂下的好看至极的手。
手很漂亮,冷白骨感,细长匀称,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一如往常,只是手指根部的擦伤旁又带上了一道新鲜的划伤,还在渗着血,像是刚刚才打过架。
而他视线平行之处更远一点的地方,几个黄毛混混正哭丧着脸,蜷缩在对面墙根下,瑟瑟发抖地抱头蹲成一排,看上去有点眼熟。
信息量一时有些庞大。
盛衍没太反应过来,呆呆抬头,正好对上秦子规冷漠垂下的视线,于是眼睛一眨,缓缓发出了那声卡在喉咙里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喵?”
尾音微扬,又懵又娇。
秦子规指尖一抖,像是被这一声叫得烫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