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内阴雨绵绵,浓重的雨雾笼罩着整座城池。
城池上空乌云密布,就像是这座城池一直所笼罩的阴谋。
季薄情打开二楼的窗户,望着楼下被雨水击打出珍珠白泡泡的池塘。
这里是玉长生位于都城的府邸,这座府邸坐落在青云坊,因为这青云坊的寓意极好,渐渐地,居住在这里的人都变成了非富即贵之人。
玉长生这座府邸妙就妙在——他旁边的邻居是背叛季薄情的顾清池,而他府邸前面一排的官邸乃是为她而死的崔家长子崔不群的故地。
一进门,季薄情就发现这座硕大的宅邸中居然只有一个又瞎又哑的老仆在打理,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玉长生让她任意选择居住的地方,她一眼便相中了这座宅邸地势最高的建筑。
季薄情手掌按着窗台,望着对面一片漆黑的崔家故园,缓缓开口道:“看来今晚那些士兵是不可能检查到这里,朕也能睡个好觉了。”
这青云坊中的人不是能随便惊动的。
季薄情转身一笑,“没有其他人打扰,朕便能跟长生你同榻夜谈了。”
玉长生:“陛下,不可。”
季薄情歪歪头,“有何不可?”
玉长生一派纯然道:“贫道与陛下乃是男女,男女授受不亲。”
季薄情低笑一声,“非也,在这之上,你与朕先是君臣,而后才是男女。”
“君臣相亲相爱,天下才能长治久安。”
玉长生神情隐隐有些茫然。
他觉得陛下说十分有道理,但又哪里似乎不对。
季薄情闷笑一声。
玉长生此人果真是个妙人。
他有天下最高绝的武功,却又有最纯粹的性情。
季薄情朝他走来,握住玉长生的手。
只要稍稍一握,她便能感觉到他掌心的厚茧。
即便天才如玉长生,也不曾有一日懈怠,她又如何能懈怠?
季薄情:“你莫要与天下人一道误解了朕,朕只想要了解长生你,毕竟,之后的路十分艰难,朕与长生皆无法回头了。”
玉长生立刻道:“陛下请放心,贫道死亦无悔。”
季薄情拉着他到一旁的榻上坐下,“朕想与长生交心,不想以后与长生有任何隔阂。”
她直直注视着玉长生,“长生以后有任何疑问都可以直接问朕,朕可以在此立誓,无论长生你做了如何错事,朕都不会责罚于你。”
这个誓言让玉长生又惊又愣。
“陛下,不可如此,若是陛下待长生如此重,那以后又如何安排其他臣子?”
季薄情两手一合,将他的手夹在自己手掌间。
她安抚地拍了拍玉长生的手背,“长生自是与旁人不同。”
她桃花眸温柔无比,目光却沉沉压在他心口。
“无论以后有多少人投奔朕,长生在朕心中都是独一无二的,与长生同甘共苦的日子,朕永志不忘。”
玉长生心肺一阵滚烫,恨不得将一片忠义之心全都刨出来。
季薄情含笑道:“说吧,你心中定然对朕有所疑虑和不解,朕会坦然以告。”
“长生,你是朕的一面镜子,朕在你面前永远不会有秘密。”
面对对自己有用的人,季薄情说出的话永远那么好听。
玉长生默念几遍经文才勉强压下自己激动的心情。
他看着季薄情坦然以告:“陛下,臣想知道现在世上关于您的流言蜚语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季薄情简直要忍不住笑起来。
玉长生还真是一位有着赤子心性的少年,难道她说自己恕他无罪,把他当成镜子,他就真的以为可以在她面前畅所欲言,把自己所有疑问都说出来吗?
要知道,君与臣永远是不平等的,即便君与臣的关系再好,在损害了君王利益的时候,臣子永远是被舍弃的对象。
聪明的臣子知道即便君王表现的再如何宠信他,也要懂得分寸,不过,这样的聪明人同样也会被君王所忌惮。
季薄情摇头,“长生,也就是朕不在意你的毫无心机,若是杨九春听到你刚才的话,他定然当场翻脸,将你斩首。”
即便在此时,她也忍不住在玉长生面前给杨九春上眼药,杜绝顾清池的情况再次发生。
玉长生神情冷淡,“我想我的剑定然比他的话要快。”
季薄情乐了。
季薄情:“世上关于我的所言大半都是假的,是从少数真相构陷出的谣言。”
“朕爱美色,爱华服,却从未在此道上沉迷。”
当然,这跟当时的国库财政无法支撑她的爱好也有关。
“北上军队的开支一年比一年大,朕也从未想过剥削平民,而是想着拿那些世家贵族开刀,他们才会厌恶朕,诋毁朕,甚至支持杨九春叛乱。”
玉长生认真点头,好像她怎么说,他就怎么信了。
玉长生:“我还有一问,我武功虽然平平,却也能为陛下杀了杨九春,陛下为何不吩咐我这样去做?”
季薄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心道:你这种还叫作武功平平,那天下就没有什么会武功的人了。
季薄情:“杨九春迟早要杀,但不是现在。”
季薄情的手臂搭在长榻的小桌上,“长生,如今的乱世你觉得是单单杀一个杨九春就能解决的吗?”
玉长生摇头。
季薄情:“杨九春他开了一个坏头,天下效仿他的人也越来越多,虽能杀了他,但还有后来人。”
“天下乱世宛若洪水,势不可挡。”
“我们统一天下,终结乱世,需要因势利导。”
“现如今,杨九春是那些叛乱者的前辈引路者,更是他们的靶子,他们眼红杨九春的称帝的行为,可为了打击他,只能痛骂他得位不正。”
季薄情含笑道:“若是有一天朕杀了杨九春,你觉得他们会又将谁当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