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玉也知向氏与王弗难做,便也应邀去参加了几次花会与茶会。
而这些夫人看着左玉满意,便纷纷登门,带着自家儿子的生辰八字,前来提亲。
左玉也不担心自己老爹会给自己乱点鸳鸯谱。反正她那爹,除了太子谁都看不上啦。
张氏很高兴。
这些夫人平日里哪会对自己这般客气?都看不起她的出身,即便面上随和,可说的话也是阴阳怪气的。
可现在与她说话,那真是亲亲热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家亲姐妹,那热情的。
因此,到册封大典前这段日子里,张氏那是前所未有的风光。她觉自己活一辈子,哪怕被抬为正妻时,都未像现在这般快活,这般有面子。
而这一切都是左玉带来的。因此,张氏近日对左玉姐弟也是好了许多。这回倒有几分真心,大概是书读多了,变聪明点了,觉着自己总归是他们的娘,他们风光了,自己也沾光。
只是对于左林想将女儿嫁给太子妃这事她却有点膈应。许都是女子,看着左林那嘴脸,就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
她那爹也是个爱钻营的。当年她能给左林当贵妾,全靠了她爹想巴高门的心思。
现在看看左林,那卖儿卖女的嘴脸,越看越来气。再想想他将自己赶到四进院,为了左玉这个能为他带来利益的女儿就对自己无情无义的样子,看着就更来气了。
以前觉得儒雅随和的气质,英俊的脸这会儿看着也是想吐。为此,她前些日子以左玉得祖宗保佑,清明将至的由头,让全家都吃了素。
几个孩子加点豆腐,香菇,而左林身为家主不是应该心更诚吗?左玉姓左,能有今日成就全赖左家祖宗保佑,所以家主心应该更诚。
香菇去了,豆腐去了,吃点青菜方能显诚心。
左林不乐意啊,但是在左玉审视的目光里,他只能大笑着说她的提议好。
郁积在心里的东西被他这一笑,散去了好多。张氏忽然发现,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法子。三纲五常?夫为妻纲?呸!只要找对了办法,一样有法子能反制!
所以,读书不能停,她还要继续努力!
她将自己当姑娘时的发簪拿出来,递给左玉,道:“这发簪是与你爹定下亲后,我父亲给我置办的。”
她眼底滑过一丝悲伤,随即嘴角又挂出淡淡的嘲讽,“是京城最好的珠宝工匠的得意之作。我年岁大了,再戴这个也不合适。明日是你册封的好日子,换凤冠前,还是得簪点珠花的。”
“这不好吧?”
左玉道:“这是母亲心爱之物,我怎能要?”
张氏笑了,“你让我有了体面,不过一支发簪罢了。”
说着便是起身,亲自将发簪给左玉戴上。玉石打磨不易,要在方寸间再雕刻出双层花来那就更不容易了。毕竟,古代工具落后,一不小心一块玉石就毁了。
乳白色的岫玉加上一颗小小的绿宝石点缀,简单却雅致。
张氏拿来镜子给左玉照了照,道:“好看。”
左玉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没多说,只道了声谢。
起身准备离去时,张氏又道:“近日诸多夫人登门相看你,你自己可有中意的人?”
左玉回过身,摇摇头,道:“没有。”
“那长公主家的小侯爷呢?”
左玉愣了下,道:“公主并未上门说亲,母亲为何这样问?”
“我听说了。”
张氏道:“小侯爷猜了一|夜的灯谜,就为将花灯赢来给你。他或有些许不足,但于你来说是良配。”
顿了顿又道:“如果你不想入宫的话。”
这还真是坦诚之言了。左玉又折返回去,示意张氏将下人遣散。待人走后,便问道:“母亲,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张氏冷笑了声,“今日是你,明日就该是我的蓉儿了。”
左玉愣了下,她没想到张氏会想到这上面。
“我不求你别的。”
张氏叹了口气,“也不求你原谅我。只是蓉姐儿与你亲近,晋儿、申儿也真是将你当长姐看的。他们未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只求你念在他们与你也有血缘关系,待蓉姐儿可以说亲时,你能阻止下你父亲。”
左玉沉默了。
过了许久,才道:“母亲,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我如今自身难保,又如何帮蓉姐儿?”
“别人我不信,你的话……”
张氏笑了声,阴阳怪气地道:“总有办法的。”
左玉也笑了一声,道:“母亲,您高看我了。”
顿了下又道:“二妹妹,三妹妹都是我妹妹。即便我们不是一个娘生的,但我们也是姐妹。若我有能力,定不会放着二妹不管的。”
说着便是福了福身,“母亲,时间不早了,还早些歇着,女儿告退。”
等左玉一走,小张嬷嬷就进来了。
“夫人,为何要提点她?”
“夫君谋划的事你觉得能成吗?”
“这……”
小张嬷嬷有些不确定地道:“老爷虽然交出了大部分兵权,可还负责着京畿的拱卫,若有实权在手,陛下那儿怕是通不过吧?”
顿了下又道:“所以奴婢才疑惑,夫人为何要提点左玉?她将您害得还不惨吗?”
“惨什么?”
张氏道:“我磋磨她,她要报复回来也属人之常情。而我那好夫君,用我时便是亲亲儿,小心肝;不用我时,便将我撇进这四进院,主母的体面未给我留一分。你说,这多年的辛苦,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不让我如意,我也不能让他如意!”
小张嬷嬷吓得脸都白了,跪了下来,“夫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您可万千不能跟老爷拧着来啊!”
“放心吧,我怎会蛮干?”
张氏将案几上的《礼记》拿过来,翻到自己正看的那页,轻声朗读道:“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呵,呵呵呵……”(注1)
张氏的笑声让小张嬷嬷毛骨悚然,夫人怎么越来越魔怔的样子?
“听明白了吗?”
张氏看向小张嬷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我这般敬爱夫君,如何能姑息迁就?那样,我不就是不贤,对丈夫不够真心了吗?呵,呵呵……”
小张嬷嬷头皮都麻了,哭丧着脸道:“夫人,您别这样,老奴看着害怕。这套法子大姑娘用着行,您用不行啊。要不是这回大姑娘册封,老爷是怎么都不可能茹素的。”
“啊,那就对了。”
张氏笑得阴森,“大姑娘有这般福气,咱们做父母的不日日祈祷,回馈祖宗的恩德,像话吗?光宗耀祖,光宗耀祖,这光的、耀的可是左家的门楣啊!”
脸一下子又耷拉了下来,“不诚心,像话吗?”
小张嬷嬷愣了半晌,慢慢的,就有些明白过来了。她眼里闪起了兴奋的光芒,竟对这事期待了起来。
左玉他们是搞不过了,但搞搞老爷应该可行?说来就有气。老爷真太不是东西了。对大姑娘千好万好的是他,可不闻不问的也是他。但凡他多问问,夫人也不敢这样对大姑娘啊。
夫人不这样对大姑娘,那大姑娘也不会这样整治夫人。对,这全都是老爷的错!还让他们住四进院!
谁家主母住四进院?说起来,老爷还不如大姑娘呢!起码大姑娘还能给夫人挣来脸面,哪怕内里不开心,可面上的光还是沾到了。
小张嬷嬷把近日受的委屈都怪到了左林头上,主仆两人一下子就同心同德了:这都是左林的错!
左玉回到自己屋里,将头上的发簪摘下,放在手心看了好一会儿,再联想了下张氏近日的举动,不由笑了。
“移情吗?”
她轻声呢喃着,“竟是亲眼目睹了关于怨恨的移情,所以活在这世上,弱小就是原罪吗?”
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发簪,看向镜中的自己久久,吐出六字:“这道理,我不认!”
第二日,鸡鸣时分,左玉起床。
整个镇国公府一片亮堂。钱氏与李三娘指挥着院里的人,烧水的烧水,熏香的熏香,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丝紧张与局促感。
这是左玉的好日子,也是左家的大事。祠堂的门已打开,左林沐浴更衣后,跪在祠堂内,向祖宗诉说着今日大典的流程,同时祈求祖宗保佑,保佑册封大典顺利。
左玉沐浴好,头发被烘干后,便穿上宫里送来的大礼服。那真真是华丽到了极点。
左玉对着镜子照了好一会儿,想起生母的画像。她的衣服上也是用金丝线绣上了翟鸟。画像上看着已是极美,可当实物摆在面前时,她才知,这衣服是有多美。
她虽是四品,可所穿大礼服与配饰皆是一品,与一品诰命夫人的大礼服与朝服可是很像的。
花晨捧着朝珠过来,左玉坐了下来,花晨将朝珠帮她带上后,忍不住赞叹,“大姑娘,您今天真好看极了。”
“不止好看,还很威风。”
碧落两眼都冒小星星了,“姑娘这一打扮,就跟天上神仙似的,好看又有威仪。”
左玉笑了,“莫贫嘴了,快帮我将鞋子穿起来吧。这衣服好重,我都没法弯腰了。”
屋里的人都笑了。
大礼服华丽、精美,但穿身上可不舒服。太重了!一般不是大典,都不会穿的。好在,她还有一套朝服。听宫里来的人说,皇后娘娘为这个册封大典付出了许多心血,册封后,还准备宴请公卿大臣和命妇饮酒吃席,顺便再一同欣赏蹴鞠比赛。
等典礼过后,她就能把这身累人的衣服脱下,换上朝服了。
一切准备就绪,左林亲自来了她院里,引着她出门。
到了宫门前,左玉跪下,行大礼后,在宫人的引导下,步入皇宫。
经过护城河上的金桥,奉德殿的金碧辉煌与威严肃穆映入眼帘。
穿过宫中的六部、内阁的办公区,奉德殿的巍峨与壮观也就完完全全倒映在了眼里。
奉德殿外,已站满了朝中大臣。按天子旨意,今日六品以上官员要全部到场。奉德殿内是站不下了,因此大典便在奉德殿外举行。
文武大臣分两波站着,在他们中间铺着一条红地毯。随着司仪用金鞭抽打过地面后,册封典礼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