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了。
齐木空助安排着搬家公司将两人的行李先行一步,自己则跟齐木流弦两手空空地乘坐上了公共交通。
先乘坐地下铁,再改换新干线,最后再坐地方电车,总共大约五个小时的车程。
车厢如船舱般晃荡着,窗外是难得阳光明媚的灿烂天气,金灿灿的日光投射在金属色的内壁上,流淌着水波一般斑驳的光影,从高耸着的钢铁丛林驶进了葱郁茂盛的绿色林海,犹如电影空镜般的景色全然被车窗框柱了。
“给。”
因为路途漫长,齐木空助还准备了些点心在路上吃,他拆开包装,把齐木流弦的那一份递了过去,“是最中饼哦,我拜托妈妈早上特地出门买的,我想小弦的口味还没有变吧?”
齐木流弦下意识地用双手递接了过来,放在了膝上,感受到那份轻飘飘却实实在在的重量之后,才有些犹豫着要不要跟齐木空助说。
他在读初中,也就是齐木空助还在国内上高中的时候,他确实对这种糕点相当着迷,几乎每天都要买来一点做饭后的甜点吃,就跟齐木楠雄总是能花光自己全部的零用钱去买咖啡果冻一样,他的零用钱也大都花在了最中饼上。
也难怪出国读了这么多年书的齐木空助至今都印象深刻。
最中饼的饼壳薄酥无味,内里的红豆沙馅也并不甜腻,但细细品味之后却能尝到一丝食材本味的清甜,有些人会觉得最中饼寡淡无味,但齐木流弦却一直很喜欢那种淳朴的味道。
但是,再喜欢吃的甜点也会有吃腻的一天。
那种喜爱并不是一点一点被削薄的。
而是平常的某一天,你在熟悉的位置看到熟悉的糕点时,刚刚伸手拿起来时,忽然就失去了想要去拆开它的,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将它放回了原处。
他已经不喜欢吃最中饼了。
虽然事实如此,但齐木流弦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默不作声地收下了哥哥递来的糕点盒子,说:“谢谢。”
“已经不喜欢吃最中饼了吗?”但齐木空助一眼就看穿了他沉默表面下的勉强,说道,“真是失策了,早知道应该问问妈妈你最近的口味的。”
他坦坦荡荡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误,看上去也并没有因为特地准备的糕点不受喜欢而生气发怒,这让齐木流弦松了一口气,略微放下来一点心中的忐忑。
“这也没有办法了。”齐木空助看着他,说道,“稍微忍耐一下吧?饿的时候垫垫肚子就行了,到八原的时候,估计已经是四五点了,一直空着肚子可不行。”
“没关系的,空助哥。谢谢你特地帮我准备点心。”齐木流弦这样说道。
而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齐木空助刚刚提到过的目的地。
“八原?”
齐木流弦觉得这个地名听起来有些耳熟,像是曾经在某个地标牌上看到过一般。
“嗯,八原。”齐木空助点了点头,他的脸上还带着那样开朗的表情,用词却相当刻薄,评价道,“是个贫瘠又落后的乡下小地方,道路狭窄又难走,基础设施都不健全,连去城镇上买个东西都要特地走上十几分钟的山路,缺点多到数不清。”
“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就只有植被茂盛了,但是树木多,杂虫也多,晚上会有癞蛤|蟆和蝉一起叫嚷着,又烦躁又吵闹。”
齐木空助在面对自己讨厌的事物向来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之情,虽然说会出于礼貌而维持着阳光开朗的微笑,但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可是分毫没有留情。
……空助哥看起来相当讨厌八原这个地方啊。
齐木流弦这样想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去这地方做实验呢?
他有些疑惑,但到底没有问出口。
毕竟由自己张开口去问的话,空助哥就不得不回答,对话不能在这里戛然而止,反倒像是延续了新的生命力一般继续下去,这种情况对齐木流弦来说才是灾难。
“虽然讨厌,但是不得不去。”
但齐木空助却像是听见了他心中的疑问般,在他没有问出口的情况下,如同听见了他的心声般,自然而然地,像是在回答他的疑问,又仿佛在自言自语般说道:“因为,这个实验必须在这里进行才行。”
。
正如齐木空助所预计的那样,他们在傍晚五点左右抵达了八原,下了地方电车以后,又沿着乡下草木葱郁的窄路向上走着。
又走了大约十几分钟之后,他们才在半山腰处,看到了今后要共同生活一段时间的独栋宅院的全貌。
传统木质结构的两层小楼,前庭开辟出了一方小花园,已经铺上了平整的草坪,又沿着围栏种了一圈攀篱,又错落着移植了几株花灌木,被植物包围着的小楼,即使只是在一旁看着,也叫人心生温暖,足以看出挑选房屋和布置花园的人的用心。
搬家公司的人比他们到得还要早,此时正一件一件地帮他们把行李搬进去,齐木流弦就站在一旁,看见了里面掺杂了几件大型的器械,被小心地搬到了早已经被改造好的地下室去。
“小弦,你要离得远一点才行哦。”
齐木空助双手插在长风衣的口袋里,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看不太清楚神色。
“啊,好。”
齐木流弦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父母和哥哥都会注意避开他的家里了。
他是该离得远些,万一被磕碰到又受了伤,就麻烦了。
齐木流弦后退了几步,隔得稍远些,在一旁注视着如同工蚁般勤勤恳恳搬着行李的搬家公司的员工们。
簌——簌——
耳边鸟雀惊飞和枝叶乱颤的声音越发响亮起来,像是有一阵强风吹拂过这片小小的乡间,掀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来。
起风了吗?
齐木流弦的心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这样的疑惑来,他仰起头来,去看头顶上透下斑驳树影的枝叶。
可初春的绿叶只是静静地存在着,沐浴在粉橘色的夕阳之下,一副怡然自得、毫无异样的姿态。
“——小心!!”
在那草叶翕动戛然而止的同时,齐木流弦也就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这一声焦急的呼喊。
首先袭来的是清浅的泛着淡淡苦涩意味的草叶香气。
而后是带着运动后体温上升的热意,率先搭上了他的肩膀的温烫手心。
在齐木流弦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瞬间,陌生人带着林中湿露的蓦然拥抱,已经带着他摔在了覆盖着薄薄尘土的沥青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