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孟隗夫人办考校,引起了咸阳城内的一阵讨论风波。
特别是她设置的考校方式、考校题目,因为过于新颖,不少客卿客使,甚至仅是短暂逗留在咸阳的贵族、策士们都很是好奇。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想尽一切办法淘换到考题,准备偷偷带走拿去别国作谈资用。
对此赵维桢捶胸顿足:她知道的太晚了!
等八卦传到她这里的时候,题目已然泄露出去好几天。
早知道她就自己公开标价拍卖了好吧!
小学生入学考试题目能难到哪里?无非就是语文数学和社会常识,赵维桢斟酌一番,又自行添加了一个体育。
最难的程度也就是鸡兔同笼和常见秦律的问答,毫无技术性可言。
毕竟科举制是几百年之后出现的制度,放在先秦,考试这种事情实在是不多见。这些人讨论,无非就是觉得专门搞个程序化的考试模式新鲜,想学学制度和过程而已。
错过了一个空手捞钱的机会,赵维桢很是遗憾。
而待到轰轰烈烈的咸阳小学入学考试落下帷幕时,赵维桢就顾不得旁的了。
因为她要开始批卷子,还得应付接踵而来的隐形问题。
比如说——
赵维桢放下手中的书简,回想起白天的事情,叹了口气。
卷子批改结束,接着就是要准备上课事项。白日华阳夫人亲自拜访吕府,见赵维桢忙里忙外,既要准备办学、又要操心家事,极其夸张的称赞一番,同时表示心疼,然后把身边一名女官推了出来。
“孟隗夫人为秦操劳,我等感激涕零。办学一事,可千万不能耽误了孟隗主持家中内务,女官伯姚跟了我二十余年,可在蒙学一事上协助孟隗。”——当时的华阳夫人这么说。
然后她就堂而皇之地把自己手下的楚国女官派给了赵维桢。
太微妙了,赵维桢心中嘀咕。
她惦记了一晚上,也不知道该如何拿捏这件事。
“夫人。”
沉思之时,女侍小心翼翼地端着两个烛台走进来:“主人说夜晚光线不好,怕伤到夫人眼睛,吩咐我为夫人多多点上烛台。”
赵维桢:“……”
这事她一个人不好解决。赵维桢恍然:“放这儿吧,你去把他请过来吧。”
女侍点头:“是。”
她放下烛台,前脚出门,赵维桢不过是放下书简的功夫,吕不韦即可进门。
他风尘仆仆,似是刚刚回府,但白净面容上依然挂着无可挑剔的笑意,温和问:“维桢找我?”
赵维桢:“…………”
所以你就在门口等着呢,那还麻烦女侍送烛台做什么!
吕不韦自然能看出赵维桢无语,但他的心思被察觉,这人也不带窘迫的。
他自然而然地落座,然后亲切道:“可是在备课?”
赵维桢:“嗯。”
既然是要办学,就不能像当年一拍脑门决定为小嬴政和小燕丹开蒙那样赶鸭子上架了。
先秦连科举制都没有,在教育方面也就没有统一的教材和进度。各个开蒙学堂,或者自家教育的进展,完全看先生本人的意愿。也就是说,虽然都是五六岁的孩子,但他们的水平却不一样。
不过赵维桢也不愁:反正水平再高,也很难高过天才宝贝小嬴政。
这几天她把之前用来教嬴政的《千字文》好生梳理了一遍,涉及到后世典故的,就想法子用当下的传说故事补足,太过儒家思想的,能改则改,不能改的就暂时删减。
然后她又从《商君书》和《秦律》中挑了一些适合孩童理解的内容作节选和誊抄,再冥思苦想许久,把小学生大概会学的算术知识列了出来。
至于其他的,什么兵法,什么百家学说,还有方方面面的琐碎知识点,赵维桢决定慢慢来。
这几天仅是备课就忙的赵维桢焦头烂额。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个年代老师这么少了——光是自编教材是地狱难度了好吧!
吕不韦见她长案和身边满是书简,关怀道:“情况如何?”
赵维桢瞥了他一眼,也不回答,而是直接推开书简,从下面抽出一张帛书。
她把帛书直接递给吕不韦:“学生名单。”
吕不韦接过来,展开书简看了一眼,当即笑出声:“芈宁公子竟然自己考过了么?”
这位芈宁公子就是阳泉君的小孙子,与嬴政同岁。
别说是吕不韦,连赵维桢也有点惊讶。
赵维桢:“应该是个聪明孩子。”
之前华阳夫人明示一番,搞得赵维桢先入为主,觉得他会是什么不学无术的小纨绔。结果芈宁的考试分数竟然不低。
秦篆难写,除却嬴政这位小神童外,大部分五六岁的孩子还不太会动笔。所以赵维桢专门安排了人员帮小考生们将口述一字不改地转为笔述,除却鸡兔同笼理应是四年级学生的内容,芈宁实在是没答上来外,其他题目,尤其是常识问题答得井井有条。
吕不韦又道:“王翦?王氏名门,今后夫人就要多个仰仗了。”
听到吕不韦读出王翦的名字,赵维桢不禁汗颜。
那可是王翦,战国四大名将之一,替秦始皇横扫六国的大功臣!
历史上不曾记载王翦的生辰,但眼下看来,他只比嬴政小一岁。
当看到他的考卷署名时,赵维桢承认自己震了一震:那可是王翦啊,不亚于廉颇、李牧的大将。
结果现在不仅是个小豆丁,还要参加她的入学考试。
横竖赵维桢都有点心虚。
不知道真实历史中的王翦何时与嬴政相逢,但显然,现在他参加考试,是赵维桢蝴蝶之后的结果。
赵维桢也担忧一把二人过早相识会不会出问题,然而小王翦的体育成绩名列前茅,因为他未来名气大而拒绝入学,着实有失偏颇。
她纠结了许久,还是决定收了王翦。
抛开他未来的名气,现在看来,这肯定是个能蹦能跳的孩子。赵维桢还是希望小嬴政身边能有个活泼的同伴,能影响他多运动,也能更加开朗一些。
至于剩下的几名学童,亦是多为朝堂官员的后代。赵维桢稍稍放宽了要求,多出几个备选,到时候好叫小嬴政自己选朋友。
吕不韦放下书简,侧了侧头:“人数不多,倒是刚好。想来夫人心中是有计较的。”
赵维桢:“小孩子太多了我头疼。”
吕不韦莞尔:“既是有计较,夫人又因何担忧挂念?”
赵维桢默然。
她自诩没表现的那么明显,但吕不韦还是看了出来。
“请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赵维桢直截了当:“华阳夫人今日拜访,塞了我一名楚国的女官作为办学的帮手。”
吕不韦顿时了然。
“说是帮手,实则督管。”他道:“华阳夫人的手伸得未免长了些。”
就是这个意思。
赵维桢也不抗拒华阳夫人派人过来,但多少派个宫中女官吧?直接派了个她的人,还是个楚人,是不是有些过于明目张胆。
见赵维桢脸色不好看,吕不韦出言宽慰:“当下子楚公子为华阳夫人的义子,她自然而然认为你我亦是她的人。在这节骨眼上,不好与她翻脸,但维桢担忧的是,你我也不能全然依附于楚人。”
“那是自然。”
赵维桢回道:“你是入秦为臣,又不是入楚为臣。”
吕不韦略一思量:“这也不难,过几日,我请一名赢姓公子来帮你,如此也算是做了平衡。”
也只能这样了。
不好直接拒绝,也不能放任楚人插手。
既然安国君儿子众多,随便抓一个不受重视的过来,哪怕只是当个吉祥物,想来楚国的女官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但这也只是一时权衡之际。
“我想子楚公子也不愿受制于楚人。”赵维桢放轻声音:“早晚得和他们翻脸,得寻个其他制衡的办法。”
吕不韦说:“维桢这么想,难道秦王不想?”
赵维桢:“……”
他倒是心里门清。
“那这事我就交给你了。”赵维桢说:“务必寻个有眼色的过来。”
“维桢放心。”
说着吕不韦准备起身:“若是无事,维桢也早日休息,夜晚读书太过伤眼。”
这就要走?赵维桢挑了挑眉梢。
吕不韦见她表情变化,动作一顿:“维桢可还是有事?”
“没别的事情。”赵维桢揶揄道:“只是觉得,夫君真是名君子,不该从商,该去楚国听荀卿讲学去。”
哪怕是儒生,也没带这么君子的。
夫妻二人离别四年,团聚之后不仅分房睡,夫君客气到还像是外人,说出去大概又是一阵稀奇古怪的八卦热潮。
四年来,吕不韦没有姬妾、不近伶人,他也不嫌憋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