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逐鹿,基本都是公主带着人抢在前,人多,路又窄,入林不久,姜含元就没上去凑热闹了,只在后头跟着。束慎徽则落得比她还要后,始终都在她的身后,不远也不近。
此刻,她见公主如此懊恼,性情奔放,喜怒由心,颇觉可爱和稀奇,还有几分隐隐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感觉……
这才该是正常女子的性情和模样吧?她想道。
不像她,如成婚之夜她和那男子说的那样,除了一副身体,别的,她与男人就没什么两样。
这不是在骗对方。这是真的。
可以这么说,从小到大,她唯一接触过的女人,便是云落城的那位母亲身边的老嬷嬷,并且,接触也不多。能在军营独居一只营帐,便是她最大的特权了。她不愿让自己再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七八岁大,便坚持打发走了人,此后,一直是自己独立生活。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她十三岁那年,第一次来月事的经历。那是夏天的一个下午,烈日当头,黄尘飞扬,她大汗淋漓,正和军中的同伴一道操练,忽然感到了一阵从未有过的仿佛发自身体最深处的隐隐腹痛,反应便慢了一下,被同伴一脚踹中,人倒在地上。爬起来后,很快,她感到自己的下,体好像流出了一种陌生的温热液体。她以为是那一脚所致,不愿让人知道,更不愿叫人看轻,悄悄回到住的地方,自己检查,发现从那私,密之处流出的温热液体,竟然是鲜红的血。
那天她的父亲姜祖望正好不在营中。其实即便他在,平常她也从不会去找他告诉他自己哪里受伤,何况是这样的伤。她也没有找军医。她觉得非常羞耻,完全无法说出口,希望这次也会像从前她受过的别的伤那样,忍忍就会好。
那天晚上,血陆陆续续地流,一直没有停,将她胡乱用来想要堵住它的衣物都给染透了。她以为自己这下可能真的要死了,她感到无比的惶恐,又无比的不甘。第二天,却发现自己又没有死,还活着,除了下腹还是痛,流血很是不便之外,好像也没别的事了。就这样,她一个人躲躲闪闪,犹犹豫豫,在告诉人和不告诉之间,在恐惧和侥幸里煎熬了几天,奇迹终于发生在了她的身上,流血好像它突然来的那样,自己也突然地止住了……
忽然有人递来了一只水袋,举到了她的身前。
姜含元猝然收回她正凝视着公主的目光,转脸,见是束慎徽驱马上来了,停在她的身旁,给她递来了一只刚拧开的水袋。
“干净的,没喝过。”他见她看着,不接,便道了一句。
她慢慢地接过,喝了几口,向他要盖。他却从她手中接了回去,随意就着她刚喝过的水袋的嘴,微微仰脖也喝了几口。
她想阻拦,但已来不及了,只得闭口,作没看见。
“方才在想什么?我见你一直看着永泰。”他塞回了盖,随手将水袋投进他自己的马鞍袋里,又随口似地问。
她转脸看向他。
周围的侍卫们已点了火炬照明,火光中,他看着她的目光微微闪烁,瞳中映着两点跳动的火。
她在这两点有火光的瞳仁里,仿佛看到了些探究的味道。这令她忽然生出了一种被侵犯似的不适之感。她下意识地回避和拒绝。
“没什么。看公主这么可惜。”
“你不觉得没猎到很可惜吗?”
她反问了一句。
他看了眼自己的姐姐,笑了笑,不置可否。
陈伦这时走了过来,询问今夜接下来怎么办。
掉头的话,他们为了射鹿,又追出去了一二十里路。此刻根据头顶月高判断,应也差不多亥时,回去,必定已是下半夜了。而且,起先追着那鹿在林中绕圈,这地方从前也没有来过,方向有些迷了,找路回去,也是要费些功夫的。
回去有些不现实。
“……而且,公主也有些乏了,怕是骑不动回去那么远的马……”陈伦显得有些为难。
束慎徽沉吟了下,看了眼林子的前方,道:“我记得我幼时随父皇狩猎,来过这一带。前面出林,应当有道山谷,谷中有清溪,也无大风。出来带了帐子,或者,今夜便就宿在谷中?”
他说完,看向姜含元:“你意下如何?”
姜含元是半点问题都没有。莫说有帐篷了,便是露宿,于她也是家常便饭。她点头:“我无妨。公主可否?”
永泰公主颇觉新鲜,笑道:“极好!妹妹你能行,我怎就不行?三郎的这个主意好!咱们今夜便宿于谷中!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