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头年纪大了这觉就有些少,天黑打发了一大家子去睡觉,明儿还要去镇上做活。
冬日里地里活少,村中壮劳力大多去镇上县城里找短工做,也不是他们不想找长工实在城里人都喜欢用相熟的人,想找到能干一冬日的活也不容易。说起来郑家的宅子比陈家还要大,陈家大是留了个大院子,郑家则是人口太多了盖的屋子大,前前后后加上灶屋足有八间屋子。
前头是老宅子,是他和老婆子自个和泥搭起来的,也就三间屋子,他们这伙流民来的晚定居在长山村的时候宅基地就挺分散了,他们就选了这有些靠山的地方,后头的几间屋子是家里人越来越多加盖的。
本来根据律法他们该分家的,只是没等他们分家呢,那律法又改了,当时他们最小的儿子才九岁,本来要将成婚的大儿子分出去的,结果也没分成。
既然睡不着郑老头就坐在床边抽旱烟,心里盘算着明年需要多少良种,这过年还要买些什么东西,趁着时间早还能早些准备多少能省些银钱,他们家是儿子多,不算两个夭折的光是长大成人的就有五个,在他们这儿夭折的孩子是不能排序的,连个名字都没有随意埋在山脚边上,逢年过节也不用祭拜。
“老婆子我想着咱们还是买些黄纸,过年给他们烧一烧,在下面没银钱也过不上好日子。咱俩去就成别让大郎他们去。”郑老头吐出一口烟说道。
胡氏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休息,她也没睡着不过她一起来就要和三个儿媳妇过日子,人多了闹心的事也多,胡氏忙活了一天累得慌也就只躺着闭眼歇着。
“就你想的多,那可是他们兄弟,一点心都没有,上个坟还那么多事!”说起这个胡氏就不太高兴,岁数他们是同辈不用逼着他们去上坟,去年他们要这些儿子跟着,新进门的老三媳妇竟然觉得晦气!
想到这胡氏就躺不住了,扶着床沿就坐了起来。
“这谁过日子大年三十不得祭祖宗,拜天爷的?”
“哦,这些就不晦气了?!就给自家兄弟上坟晦气了?都是娘家给她惯的!老三还向着她,这小子就不想想他爹娘是啥心思,那可是他们亲兄弟,怎能让他们到了下头双手一摊什么都没有吗?”
胡氏说起这个就憋气,五个儿子都还算孝顺,可这成了家一个个就有了自己的想法了,不再把他们当一回事了。
要不是家里东西都攥在自家男人手里,这些人不得反了天啊!
“我也不是要新进门的媳妇干啥,我就让自家儿子去还成了错处了。”胡氏说着就抹了抹眼睛,她这辈子就是觉得对不起两个没了的孩子,这俩孩子都是在战乱的时候生的,真要论起来还是他们大哥二哥。只是逃难的时候太难了,好容易在长山村定下来俩孩子也没活下来,他们当时忙着开荒种地那里顾得上孩子?得了风寒就去了。
郑老头就知道自己一说这事老婆子就要抹眼泪。
他长叹了一声说:“咱们不是让三儿媳妇认错了吗?大过年的就把人送回娘家了,老三也没敢去接人。现在也老实多了你这是干啥。”
“哼!就是要她怕我才成!他们要是关起门来说不让我听见我也不说他们,我又不能把她嘴给缝上,这玩意当着老娘的面说!我能容得了她,哦这还没分家呢就骑在我头上去了?老头子不能咱俩去,就和我们做错啥了一样,就得让儿子跟着咱们去,咱们老胳膊老腿了让儿子跟着去看看怎么了?我还有错了!”
胡氏翻了个白眼,她算是村里顶和善的婆婆了,这事能让她记那么久是真的伤了她的心了。
“行了行了,听你的,等过年我跟他们说成了吧?”郑老头也是心疼自家老婆子,只是这事真要她说家里又要吵起来,还是他来说吧。
“你听听外头好像有动静。”郑老头突然侧着耳朵朝外面听。
“你这老头听岔了,这么晚了哪里有动静。”胡氏也跟着他的动作去听,结果什么都没听到她瞪了眼老头子说。
郑老头摇摇头说:“你这老婆子耳朵不成了,你看外头还有火光呢,这么晚了这陈家干什么呢?”现在两家也算是相处的不差,只是他也没看出这陈家的深浅。
“还真是,你管人家呢,不是那陈小子喜欢上山吗?来晚了也是有的。这孩子也是胆子大。”胡氏没当一回事。
“我听着不像。”郑老头又仔细听了一会。
“老头子你听是不是有人来敲门啊?”胡氏本来都躺下了,听到敲门声又爬了起来。
她都能听见郑老头当然也听见了。
郑老头已经下了床拖拉着鞋去开门。
他们两口子住在前头的屋子里出来也快。
陈大山没敲几下郑老头就把门打开了。
“郑老爷子没扰着你吧。”陈大山脸上带着笑。
都说这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郑老头还真想知道陈家这事干啥呢,他听着怎么像是吵架了?这一家子一向和乐不跟他家似的吵闹,郑老头内心里是挺羡慕的。都说人丁兴旺好,可是这不好的地方跟旁人说旁人也不信。
“没事没事,怎么了,这大冷天的先进来坐。”郑老头拿了一盏油灯,灯火摇曳只隐约能看到陈大山的脸,一看这人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就知道是急事。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不进去坐了,我家打了些野物家中忙想着让郑老爷子帮帮忙。”陈大山这话在心里先想好了,他嘴笨办事的时候总是将要说的话想好,尽量少说话,少说少错。
“我当是什么事呢,这都是小事,我儿子明儿正好要去镇上干活让他们帮你搬搬抬抬的就行。”郑老头知道这家的媳妇办事敞亮,他们帮忙肯定不是白帮之后肯定给自家送东西,最好就是留些野物给他们,他们郑家也不亏。
陈大山挠了挠脑袋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嗫嚅了几下才说道:“要不郑老爷子先上我家看看。”
郑老头不知道这小子要干啥,不过这陈家还能将他扣下不成?
“行,我这就过去。”郑老头说道,跟在他后面的胡氏也随着他走,还朝着陈大山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了。
陈大山也不拦着,他自己举着个火把照着路开门让人进了院子。
“就是这些。”陈大山指了指院子里的东西。
郑老头借着火光就看到了绑得结结实实的一堆野物。
他咽了咽口水:“就这些?!”
这祖上出过猎户就是不一样啊,又能捕鱼又能抓东西的。这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比的,要不咋说这陈大丫明明是渔女教养的却这么好,原来是这陈家还藏着一手。
“哎呦喂!”胡氏忍不住低声说道,“你这是去深山了?还是你们有本事啊。”
“胡婶子也过来了,这天都黑了让你们过来实在是我们的不是。”李娘子收拾着灶屋就听到院子里的东西,赶紧擦了擦手就走了出来。
“哪里的话,都是乡里乡亲的都是应该的。”胡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跟陈大山说什么,她看到李娘子出来她就过去说道,“你们这是想拿到镇上去卖?”
“是,我们想着让婶子你们帮帮忙,大山这腿脚不好,弄这些也难,我那儿子跟大山上山受了些伤,虽说伤的不重也不好让他再干活。我让大山给你们带两条鱼过去,这憨子又给提回来了。”李娘子温温柔柔地说,总不能将事情全安到二牛身上,说去出旁人怕是不仅不会相信还要笑话他们,二牛满打满算也就八岁,那可是狗都嫌地年纪。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我们想着让郑家兄弟帮帮忙,这卖出去一斤就给一文,不能让你们白干活。瞧我这脑子竟是忘了把鱼给你们放下。”陈大山笑着说道。
“都是小事,哪能要你们这么多?”郑老头一听就想拒绝,给的实在有些多了,这怎么也有两百来斤东西他们就是帮帮忙哪能得这么多银钱。
胡氏一听郑老头要拒回去赶紧接过话头:“就是,这也太多了些,要不这样婶子和你叔先帮你们把东西收拾出来吧,这直接拿到集市上可不成。李娘子走咱们去烧热水。”
自家婆娘开口了,郑老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说道:“现在还不算晚,我们这就弄,等明儿一早去镇上正合适。”
说干就干,郑家两口子都是手脚麻利的人,也比陈大山和李娘子知道野物该怎么弄,别的不说郑老头以前家里穷什么都干过,这杀猪也会一些知道该怎么分肉,野鸡野兔倒还好直接拿去也有人买,野猪和獐子却是要弄好的。
陈二牛虽然能清晰地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但是他娘不让他出去,陈二牛也就很听话地老实在屋里待着。
三丫和四丫睡在床里头,四丫倒是窝在陈二牛怀里睡得和头小猪一样,一点都没受到影响,三丫被外头的说话吵闹声吵得有些睡不着。
虽说郑家老两口和陈大山他们都是压低声音尽量小声些,但三丫还是能听到的。
“哥,他们在做什么啊?”三丫侧躺着看着他问。
陈二牛也侧过身看着三丫说:“爹娘和郑老爷子他们一块收拾东西呢,你睡吧没事的。”
“不好闻。”三丫皱着鼻子嗅了嗅空气中隐隐的血腥味说道,“就是哥你今天拖回来的东西吗?”
“嗯,就是那些东西。要拿去镇上卖的。”对于这一点陈二牛记得小河还说过野生动物不能乱吃,他学了很多知识也知道了一些,但是小河也说过不能干何不食肉糜的蠢事,这么多肉该卖还是要卖的。而且他抓的都是很常见的野物,有的蛇已经被他扔掉了,选的都是他认识的吃过的蛇。
“换了钱是要哥去镇上念书吗?”三丫眨巴了眨巴眼睛。
“谁跟你说的啊?”陈二牛问。
“我听爹和娘说的。”三丫挠了挠被压住的一侧耳朵。
“嗯,爹娘说的对,以后哥要去念书,三丫不高兴吗?”陈二牛问。
“哥不会回来了吗?”
陈二牛摇摇头:“我自然是每天要回家的。”镇上的私塾只教书极少有住的地方,县城中倒是有书院,只是他们这里离着县城太远,他不想去那里。这些还是他在布庄教绣法的时候听董绣娘说的,他们不能出去董绣娘就会说些县城中的趣事给他们听。
“那我就高兴!”三丫干脆地说。
陈二牛点点头自己先闭上眼睛:“睡了睡了,咱们比一比谁先睡着。”
三丫也马上闭上了眼睛:“我肯定能赢。”
陈二牛没再说话开始冥想锻炼自己的精神力,他今天不光是用力过猛,精神力也用的有些多太阳穴突突得疼。
过了一个多时辰外面的声音才渐渐消失,陈二牛这也放任自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