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迟归对他的举动并不意外。
二哥胆子本来就小,而父亲这样连他也会敬畏的人,恐惧是理所应当的事,如果他二哥不怕不躲,那才是怪事。
“父亲。”
他拖着商迟谢,走到商家家主面前,恭恭敬敬喊了一句。
商家家主放下手里的书,抬起头来,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商迟归身上,又落在被商迟归牵着的那只手上。
注意到父亲的目光,商迟归抿唇,没有松开。
为什么要松开?他牵他二哥,理直气壮谁也不能指摘。
商历行的目光最后落到他肩膀背后,沉默须臾,开了口:“你和他,倒是相处得不错。”嗓音低沉,宛如名师手下拉奏的大提琴。
“不见见我吗?”他这句话,是对商迟谢说的。
缩在商迟归身后的商迟谢,被迫着不得不挪动步子,站在了商历行面前。
商迟归和商云深两个人中,商云深是最像商历行的,但要比商历行少了几分阴鸷,如果说商迟谢对商云深的畏惧是85分的话,对商历行就要在这个基础上翻上个十倍。
记忆里对方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件工具,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眼下也是一样,不曾有过变化。
他在商历行面前忍不住缩起了身躯,这副畏缩的姿态让商历行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淡下了结论:“这几年,你的确被养得废得不能再废了。”
商迟谢轻轻战栗了下,一瞬间耻愧得不行,只觉得自己低进了尘埃里。
他也知道自己是废人一个,废人再怎么努力,也还是废人,不会变成所谓的天才。
商迟归听着这话不爽极了,只是说话的这人是连他都怂的父亲,捏着手不敢反驳什么。
他却是忘了,他从前也是这样的想法,甚至偷偷骂过商迟谢一句小废物。
“商历行,你不要用你的标准来衡量阿谢——”从厨房里端着温水出来的商夫人听到这句话,秀美的面容横生出怒气。这世界上没有哪个母亲愿意听到自己的孩子被说养废了,更何况说出这句话的还是孩子的父亲,造成孩子现在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
“阿谢他在无色城待了那么久,什么东西都没学过,这不是他的错,况且他现在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你何必要否定他?”
商家家主偏过了头,气势明显收了几分,只不肯改变自己的想法:“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阿谢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不错,他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谁?”商夫人冷冷质问。
是因为她的丈夫,因为她的丈夫手段过于残忍绝情,将人逼到绝路,对方为了报复才夺走了她的孩子。
这一夺走,就是九年的时间。
人生最需要学习的时段,连生存也是一件艰难的事,傲骨被磨去,变得软弱胆怯,大声说话都不敢。而造成这一切罪魁祸首,现在轻飘飘的说:“这几年,你的确被养得废得不能再废了。”
谁养废的?
有谁养过他的阿谢吗?
没有养过又谈何来的养废?
她将装了水杯的瓷盘重重放在茶几上,扭头蹲在商迟谢面前,伸出手去整理商迟谢凌乱的碎发,一边整理一边柔声道:“不用理会你父亲,我觉得阿谢现在这样也很好,无论阿谢是什么样子,在我心里都是比珍宝还珍贵的存在。”
商迟谢垂着脑袋,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心知商夫人说他现在这样也很好,是因为在商夫人眼中,自己的孩子什么样都是好的。
他不是商夫人真正的孩子,他这样的无能之人,说是废物甚至都玷污了废物两个字。
商夫人看着他的情绪状态,明白他是不能在这里再待下去了,抬头看向商迟归道:“阿归,带你哥哥去楼上,他今天也玩累了,需要早点休息。”
商迟归松了一口气,正要拉着商迟谢带商迟谢上楼,商历行说了句:“迟归要留下来,让管家带他上去。”
商历行这么说,显然是有事要与商迟归谈,商迟归不能离开。
商夫人也不勉强,自己拉着商迟谢:“那我带阿谢上去。”阿谢现在心思最是不安,让不相熟的人带他上去,只会加剧他内心的害怕,她不放心。
她带着商迟谢上了楼,推开卧室门,暖黄色的灯光亮起,低头见商迟谢还是失魂落魄的状态,弯下腰用手指刮了刮他的鼻子。
商迟谢抬头来望她。
“你这些天已经很努力了,阿谢。”商夫人低下头,额头贴着他的额头,将自己的温度传给他,语气温柔:“不要自卑,也不要难过,上天不会让努力的人白费功夫。”
“珍珠会藏在沙砾里,月亮会被遮挡住光,但那并不意味着珍珠消失了,月亮没光了,它们只是被挡住了,而挡住它们的东西终究有一天会散开,阿谢也一样,总有一天,你也会展露出自己的光。”
“我也会……有自己的光……”商迟谢艰涩开口。
商夫人闭着眼睛,露出温婉的笑来:“当然啦,现在在我这里,阿谢就已经闪闪发亮啦,比太阳都还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