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翎原以为自己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亲政的机会。
裴太师这座重重压在头上多年的大山消失后,他浑身都感觉轻松不已,再也不用受到掣肘了。
然而这种好心情,还维持不到二十四个时辰,八百里快马加鞭赶来的边疆急报,如同在打他这位皇帝的脸一般。
裴太师一去世,那北狄便按捺不住南下入侵了,这得是有多不将他这位皇帝放在眼里。
李景翎脸色黑沉沉的高坐在上首,本来想自己指派军帅,却不想满朝百官一致推举裴君侯裴照为统帅。
理由也很简单,且不说裴照乃是昔日分裂北狄的裴太师一手悉心培养出来的,再者裴照在边关屡立战功,深得边关军民人心,还有大周骑兵乃是裴君侯一手训练出来,换成其他人统帅,恐怕无法驾驭。
“臣愿出战。”顾然也站了出来,目光凌厉锋锐。
这不是请求,而是举势胁迫,李景翎闭了闭眼,最后顶不住百官压力,“允。”
………
建安十年初,裴君侯亲征,大军北进,一路势如破竹,兵锋直指北狄王庭。
相比起过去的小打小闹,这次是十万骑兵大军正式亮相,来去如风,迅猛如雷,令北狄人闻风丧胆。
而这位年轻君侯也不愧是裴太师所教导出来的,其军事天赋更是惊才绝艳,抵达边疆后大半月以来,北狄竟是败多无胜,连连溃退。听闻最先入侵大周边关的北狄军队已然告急,草原其他部众收到王庭诏令赶来支援,假以时日,双方必然兵力悬殊。
古语有言,十年磨一剑,
裴父早在之前便已料定他逝去的消息会让北狄抓住机会有所动作,草原异族向来野心勃勃,垂涎中原富饶已久,是绝不可能放弃入侵机会的。
前一世,裴父选择了秘不发丧,让李景翎养精蓄锐三年做稳了皇位,一边启用能将抵御北狄,一边又遣公主和亲,陪嫁大量的珍宝财物还有工匠技术,这样才安抚住了北狄。
这一世就不一样了,有了顾然送上的边关开荒屯田,广开商路的策略,还有训练骑兵的计划,几年时间下来,边关早已不同以往,整体的军事实力还有后勤物资储备都翻了几番。
既然这样,如何不能打,又如何不敢打。
军帐内,有副将担忧道,“北狄王庭已经发出数道皇令,召集各大部落兴兵勤王,草原各处都正在领兵赶来,恐怕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要面对北狄联盟军了,届时敌众我寡,只怕……”
“敌众我寡?”顾然眉梢一挑,语气透着寒凉道,“那便全杀了。”
不止副将,其他将领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杀得多了便不会有人数上的差距了。
她所说的杀,是真正意义上的杀戮屠城,不留下任何一活口,同时断绝草原生机补给,是冲着将北狄灭族去的。
大周皇宫,
韩新柔进宫后不久就受到了皇帝的宠爱,即便不是像前世那样怀念白月光皇后,这次也是因为李景翎从她身上看到了皇后曾经的几分影子,而且更多了少女的聪慧灵动。
这是皇后所没有的。
苏皇后长年避居深宫,李景翎也有些记不起她的模样了,只知道永远是苍白虚弱,病恹恹的。
李景翎自认很对得起这位少年结发的原配了,他不顾满朝文武的反对给了她做为一个女人无上的尊荣,还将她唯一的孩子封为太子。但却怎么也回不到未登基前的情意了,反而在与其容貌有些相似的韩新柔身上重新找回了几分,焕发生机的感觉,如同凌云壮志的年轻人一般。
也许为了这份心动,又或者是皇帝已然亲政,可以炫耀权力一般将他喜爱的女子封为高位。
从入宫的小小美人到一宫主位的昭仪,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这也让韩新柔成功地成为了满宫妃嫔的眼中钉,众矢之的,连昔日好友姐妹都与她疏远不再亲近。
哪怕知道自己是因为容貌与皇后相似才受宠,韩新柔也没有伤心矫情太久。她深知自己此时此刻只能依靠皇帝,获得更多的宠爱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不落得凄惨下场。
所以见到皇帝皱眉,她立刻作为解语花般贴心道,“陛下为何事在烦忧?”
李景翎是看到了前线传来的捷报,这本来是件好事,但他既希望裴照能大败北狄,又不希望他功高盖主,成为第二个裴太师。
甚至比起裴太师来,裴照他更年轻更令人忌惮,而且无论在民间还是军中都拥有着无人可及的声望,现在朝堂上又皆是裴氏的党羽势力。若是他再起了篡权的心思,怕是不得了。
李景翎不由得心底一寒。
“不过是一场战事的胜败,算不了什么,待归来后裴君侯照样是陛下的臣子,要对陛下俯首帖耳。”韩新柔温言细语道,“而且陛下已开始亲政,日后大可徐徐图之在军中扶持自己的势力。”
韩新柔虽然对那位名扬天下的裴君侯动过心思,但她已经是皇帝的宠妃,自然是站在陛下这一边,尽力帮助他打压裴君侯。
“既然陛下担心,不如先控制住在京中的裴家家眷,让裴君侯在前线不敢妄动……而且战场上多杀戮,陛下也可在民间散播一些裴君侯残忍好杀的名声,众口铄金,假以时日,裴君侯的声望必然大受打击。”
李景翎眼神一亮,对她大为赞赏道,“爱妃真是聪慧过人,实在是朕的贤内助。”
然而还没等李景翎开始动作,前线来报便打破了他的计划。
屠城,灭王庭,杀俘虏这一桩桩,都不用李景翎命人散播消息诋毁裴君侯的名声了,谁还能否认裴照的血腥杀戮之名。
但令李景翎愤怒的是,他并没有给裴照这样的命令,裴照也没有提前请求上令,便擅自出兵入侵北狄王庭,还一举覆灭了北狄皇族。就是赶来支援的草原各部落,也被裴照的骑兵军队包了饺子,所有俘虏皆杀不留,所经部落所有百姓皆斩草除根。
李景翎当庭怒斥裴照目无君上,胆大妄为。
而他也是刚刚得知,裴家上下早已不在京城,全回了河东,那是裴氏的地盘固若金汤。
谢远臣俯首行礼道,“将在外应随机应变,还请陛下恕罪。且裴君侯在军中声望甚高,若是陛下此时降罪,恐会引起军中哗变,令边关人心不稳,还望陛下三思。”
这话看似是在为裴君侯辩解,实则却是威胁皇帝。不止有裴照所率领的十万铁骑,还有数十万边关军民,一旦哗变,究竟是战前失利,还是挥兵南下,直取京师,这可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李景翎对裴君侯只能赏,不能罚。
李景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既然这样便收兵,等北狄来人求议和吧。发下圣旨,不准裴照再不遵皇命。”
他现在只想让裴照离开边关,早日回来。
谢远臣又是微微一笑,挺直脊背,如玉竹般肃然,“陛下,不用等了,北狄已经被灭,不会有人来议和了。”
这样的结果也惊呆了满朝文武,他们所以为的最好结果便是裴君侯镇守边境,击退北狄,一扬大周国威。
绝不曾料想仅三月时间,裴君侯率领骑兵军队如同闪电战般就灭了一国。也没有什么士林清流文官指责裴君侯屠城,残忍好杀了。连国都给灭了,还有人去可怜什么无辜的北狄老弱妇孺么。
顾然为求速战,不惜屠城灭族。
一来灭掉北狄这个心腹大患,是裴父的临终遗愿,为此已筹备数年时间,毕其一功。二来顾然也不希望时间拖长,引来大周内部的背刺,比如那位皇帝。好在谢远臣足够可靠,又精于内政,让顾然没有了后顾之忧。
而且为以防万一,顾然也提前就让裴家全部转移到河东,皇帝就是想下手也不容易。
在此征战过程中,顾然也充分发挥了以战养战的作用,搜刮洗劫下来的异族财富全部充作军饷,又有她的商队在旁进行周转,一切后勤都没有出现问题。
………
在灭了北狄之后,裴照征伐的步子并没有因此停下来,彻底贯彻了攻守易形这四个字。
建安十二年春,裴君侯第二次北征,灭突厥,吐蕃二国。
建安十五年秋,裴君侯第三次北征,灭新罗,百济,高句丽。
从此大周名义上的版图有史以来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地步。
之所以说是名义上,那是因为被纳入大周版图的大片辽阔的北方土地,转眼间归裴君侯所有,美名其曰镇守教化,实则却是坐拥上千里疆域,做了北地之主,又以无偿分发土地开荒为由吸引了大量的大周百姓北上。
短短几年时间,便已被他治理得蒸蒸日上。北疆官民只知有裴君侯而不知有朝廷,其麾下军队更是听调不听宣。